不过,朝中人皆知,殷将军与魏王殿下虽是亲舅甥,但关系却极是不好。究其原因,魏王顽劣散惰,偏偏殷将军刚正不阿。这脾性相冲,可不就疏远了?
魏王正倚在桌案后头出神,听闻小欢喜的话,便冲欢喜招了招手。
欢喜老老实实地将信奉了上去,等魏王拆开了仔细看,欢喜便小声劝道:“殿下,将军大人到底是您的亲舅舅,心底肯定关切着您呢……”
“舅舅他又在骂本王呢!”小欢喜的话没说完,魏王便冷哼一声,将信纸拍在了桌案上。
小欢喜见状,话锋一转,道:“但将军上了年纪,也有识人不清之时。他定然是听信了旁人的谣言,才会在信中与您不客气!他心底呀,八成是指望着您好呢……”
魏王挑眉,并不答话,心道:舅舅来信骂他,也是好事,总好过舅舅一封信也不回。至少舅舅骂他,就代表心底还有着念头,想将他骂醒呢。
舅舅说话是难听,什么“上愧先祖下羞万灵”,什么“勿以舅甥自诩”,不过难听归难听,他却知道舅舅的心还是好的。
这世上许多事儿,都是从前的自己不懂,唯有经历过一遭生死后才能看清的,譬如舅舅刀子嘴豆腐心,心底始终记挂着他;譬如荣华飞散一如云烟,他失去一切时,众人皆会背身离去;再譬如,这长信宫里有个宫女,也是唯一的一个宫女,会在一切终尽之时,对他淡然道:“若殿下不嫌弃,奴婢愿与殿下做个伴,一同上路。”
“殿下,您还要给将军去信么?小的给您磨墨。”欢喜殷勤的声音,打断了魏王的沉思。
“要,当然要。不仅要写,还要常与舅舅寒暄。”魏王以指点了点桌案,“只是,你要记得本王的吩咐,送信之人,只可用本王寻来的那几个。明白了?”
欢喜点头不迭。
也不知殿下是施展了什么神通,找了两个带些功夫的下侍,当真就在段太后摄政王的眼皮子底下,将信送到了殷将军的手中。如今瞧着,将军与殿下的关系似是有些缓和了。这是好事。
“以后要做的事儿,可还多着呢。”魏王哼了一声,提起了笔来。
京城的春雨,一连绵绵润润地下了许多天,将长信宫的翠叶青柳洗的清清爽爽。这日午后,纤雨终于停了,有了片刻的放晴。朝烟寻了个空,将长信宫的宫人们都唤来了自己跟前。
“诸位都知道,萍嬷嬷年事已高。殿下。体恤她老迈,准许她休养。如今,长信宫的掌事姑姑由我朝烟来担当。”
下人们所住的耳房前,几行太监、宫女低头站着,人头黑压压的。连下了几天雨,地砖上坑洼处积了水,倒映出碧蓝的天与朝烟笔挺清冷的身姿来。
她手执掌事令牌,冷眼瞧着面前的宫人,眉心蹙起,眼如盛着刀锋冷刃,肃色谨重,叫谁看了都不敢冒犯。这副架势,是她从前在寿康宫训人时才会摆出来的;如今她要在长信宫的宫人面前立威,自然也要做出这副架势。
“管小厨房的甘蜜姑娘犯了事儿,如今已不在宫里头伺候了。顶替她差使的,是我身边的香秀。”朝烟冷眼扫过负责厨房的刘厨子与几个副厨,道,“香秀是我的人,你们若是对她有何不满,可与我来直说。这有摩擦事儿小,耽误了殿下的膳食事大。孰轻孰重,你们当清楚。可听明白了?”
刘厨子是领会过朝烟的魄力的,也从甘蜜那听过朝烟手里有一道藤条,不服便打的传闻,当即便点着头道:“烟姑姑说的哪里话?我们岂会真的去为难香秀姑娘!”
“欢喜公公手下的,照旧原样做事。你们的差事若办的不好,自有欢喜公公来过问。”朝烟说罢了,目光又落到第一排的一个高个头宫女身上,“你就是管衣饰的玲珑吧?”
这宫女人不符名,生的极为高大健壮,丝毫也不小巧玲珑。听闻她为人也是如此,说话惯爱夹枪带棒,全然不是八面玲珑的性子,长信宫里的人多的是讨厌她的。萍嬷嬷之所以留着她,恐怕就是想用她来磋磨磋磨人。
“烟姑姑有什么指教?”玲珑听闻自己被点了名,抬起头来。人还没说话,先翻了个白眼儿,“事先说好了,翡翠与甘蜜被你赶走,那是她们蠢,自己犯了事儿。我玲珑虽名声不好,可却从未做过什么错事。你要给我穿小鞋,那可想得美!”
一番话说得冷冰冰的,把年轻的香秀气的够呛。
“你……你什么意思!”香秀恼道,“说得咱们烟姑姑要故意为难你似的!”
“你觉得是,那便是咯。”玲珑哼一声,“才来了多少时间,便把这宫里搅得风风雨雨的,赶跑的宫女一个接一个。一会儿藤条,一会儿失窃,这都多少事了?你家姑姑能是什么好东西!至于她使了什么手段,怎么当上这个长信宫掌事的,就不用我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