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香秀便劝她说:“殿下那么厉害,姑姑就别操心这些了,全交给殿下去做,不就好了?”没一会儿,她又挤眉弄眼地说,“从前我问姑姑,殿下是不是瞧上您了,您还非说我胡说八道!眼下可不是成真了?可见我的眼睛,还是有些厉害的。”
朝烟心底微窘,但面上又不好意思在香秀面前露了弱,便只作冷淡道:“那时确实如此,不知殿下到底打什么主意。如今殿下有命,那我就只能从了。”若是不从,燕晚逢便要跳到井里去游水!那她还能怎么办呢?
香秀还没从新奇劲头里挣脱出来,蹦下了床,这头瞧瞧,那边看看,对着铜嘴香炉嗅闻了好一会儿,又凑到那架西洋座钟面前嘀咕,道:“这是什么呀?稀奇古怪的,还会动呢!”
“我也不知道,说是什么‘座钟’,计时用的。”朝烟说,“可我觉得还是听更漏声方便!”
香秀也不当回事,在整个屋子里蹿了一圈,这才回到朝烟面前来。她见朝烟一副复杂表情,便问道:“姑姑,您现在高兴么?”
朝烟想了想,说:“又高兴,又不高兴。能住在这里,好是好,可总觉得不踏实。”
香秀好像听不大懂,又去东摸西看了。朝烟不拦她,安安静静地看着香秀四处跑。等夜色渐深了,香秀才舍得出了主屋,回自己的耳房睡觉去。
朝烟在王府转了一天,便想要好好地洗个澡。他们才搬来王府,但一应准备都已做的周全。小厮早早烧好了热水,一听朝霞院要用,很快便殷勤地送来。皂角与换洗衣裳,也都是备好的。
说实话,朝烟很是不习惯。她从来都是伺候着别人做这些,几时轮得到别人伺候她?不过,等洗好了澡,她吹熄烛火躺进了被褥,这些不适也都烟消云散了,只剩下淡淡的舒适与困意。
缎被柔软得像是羽毛,还散着浅淡的熏香气息。她睡在里头,便如陷入了一团棉花之中。等外头打更的声音响起来,她便如常地入睡了。
这一晚,朝烟做了个奇怪的梦。
这个梦,她从前做过一回。梦中的她与燕晚逢,依旧是长信宫的废帝与宫女,只是她选择了为太后传递消息,而非替燕晚逢隐瞒行踪。
先前她做这梦时尚且隐约模糊,事事都是碎片,而这一次的梦,却又清晰了许多。梦中的她因为愧怍,忍不住便时时关注起燕晚逢来。她见他因为胃疾而难受,又会在独自的梦魇中呼唤“母后”,竟升起了怜惜之情,想在生活之中做的尽量周到。因此,三餐吃食,朝夕问候,无微不至。
可越是如此,她便越为自己做寿康宫线人的事儿感到愧疚,好在燕晚逢却对她并不大在意,也不知悉竟有这么一个宫女时刻不停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还在他入睡后,给他悄悄地掖好被角。
可这样的弥补,却并没有什么用处。最终,燕晚逢被一杯毒酒赐死,而她亦在那一刻选择踏上相随之路,为燕晚逢殉死。
燕晚逢瞧见她做出这决定时,面庞之上的诧异之色,清晰几乎如真。
“你要与我同生共死?”——他似乎是这么问的。
长信宫的落日如流金一般璀璨,也散着血似的殷红。朝烟望着他的面孔,心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扣住了。这让她有些呼吸难受,终于挣扎着梦中醒来了。
外头有清脆的鸟鸣,晨光从窗棂缝隙里透了一线进来,直直地落到榻边,照的尘埃在阳光中轻舞着。朝烟缓缓地睁开眼,盯着头顶的云纹帷幔发了会儿呆,这才意识到这陌生的地方是朝霞院,是她从今往后的居所。
原来已经是早上了。
朝烟慢慢地坐起来,混沌的脑袋被晨光照的清醒了些。窗外头的鸟鸣声细细的,她看了一眼日头的高度,知道自己没睡迟,还来得及上燕晚逢那边去干活。
她下床穿鞋时,忽而觉得自己面庞上湿湿热热的。伸手一抹,竟然有星点的泪水。朝烟愣了愣,想起昨夜那个奇怪的梦来,顿时觉得自己可笑。
她可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天才想起燕晚逢所说的那个“废帝与宫女”的故事,晚上便将这故事编入梦里头,还把自己也搁进去搭戏了。她叹了口气,起身穿衣洗漱,又对着镜子梳好了发髻,这才踏出屋门。
这王府的一切,对原本长信宫的宫人来说都是陌生的,大伙儿免不了手忙脚乱一些,厨房上也是如此。刘大厨子一会儿说这锅灶不顺手,一会儿嫌菜刀钝了些,要副厨去打磨,整个厨房都闹腾腾的。好不容易,才炖好了膳汤,叫侍从们往清静堂送。
朝烟到清静堂时,小楼与几个太监已经给燕晚逢穿衣收拾好了。朝烟有些诧异,问:“殿下今日起那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