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朝烟正捋着袖管抄簿子,闻言微有困惑,“我怎么不知道这一号人?”
“说是叫做郭双荣,打御前来的。”小楼提醒道,“您琢磨琢磨,有没有印象?我也不曾见过他呢!想是何公公近来才收的徒弟。”
这么一说,朝烟想起来了。白日里,皇上的贴身太监何公公来传魏王解除禁足的圣旨,身后跟着的徒弟里,其中一位瘦瘦高高、三十几许的,便是郭双荣公公。彼时,何公公还让她认个脸熟,说是日后要常走动的。
这就走动来了?也未免太快了。
朝烟嘀咕一声,放下了笔,出了宫门去。宫巷一角,那位瘦瘦高高、瞧着阴气森森的郭公公正在等她。见她出来,便打了声招呼:“朝烟,你记不记得我?”
他生的瘦骨嶙峋,颇有豺狼之相。朝烟道:“你是郭公公吧?有什么指教吗?”
郭公公瞥了一眼天色,暮色已近,一道夕照在宫宇屋檐边徐徐铺开,散下绵密的乌金之光。“没什么指教,不过是看你面善,想和你多走动走动。”郭公公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镯子,道,“我在御前给何公公办事儿,平日里拿的饷食也丰厚。这点东西,你拿去玩玩吧。”
那是一只水头相当不错的手镯,瞧的出来,一定是贵人赏赐的。朝烟没有接,纹丝不动,道:“我与郭公公素不来往,岂能拿这般贵重的东西?”
郭双荣削尖的眼一睨她,道:“那么客气做什么?我也是想和你熟络熟络,这才拿了点好东西出来。快收下了。”
朝烟还是不收,道:“我不明白公公的意思?”
郭双荣见她油盐不进,心底有些懊恼,只能把话摊开来明说:“咱们都在这宫里讨饭吃,年纪大了,彼此有个照应,不是恰好?从前那些小姑娘小丫头巴着我,我都不稀得顾,今日见了你,倒是觉得合适了。”
他原本不想把话说这么直,毕竟从前和其他宫女说这事,都是一二句便答应了,没有像朝烟这样难弄的。但一想到这朝烟乃是长信宫的掌事,又是段太后身边伺候过的,郭双荣又觉得这点儿耐心也是值得的了。
“郭公公,你……”朝烟心底大诧,涌起一股反感,忍不住后退一步,道,“太监宫女对食,这是违反宫规的事儿,你怎可说这样的话?”
郭双荣“啧”了一声,道:“上头虽不允许咱们做太监的和宫女搭伴儿,但只要皇上不查,谁能知道呢!”
朝烟皱眉,说:“郭公公,此事不必再提,您还是找别人吧。”
“你!”郭双荣见她面有寒霜,越发心痒难耐。
这深宫寂寞,太监虽没了东西,但还是耐不住想碰碰女人身子。往常他弄到手的,都是些年轻小丫头。今日他跟着师傅何公公来长信宫,一眼便瞧中了朝烟,觉得她够漂亮;弄来了,也有面子。
何公公还告诫他,“玩什么都好,别打朝烟主意,省的惹了寿康宫”,可郭双荣却觉得这是师傅杞人忧天了。段太后忙得很,成日与摄政王打擂台,还要压着儿媳妇皇后不作妖,哪里有空管一个宫女的死活?
朝烟不肯,郭双荣也不急。他敢就这样来,自然是做了准备的。当下,郭双荣便哼笑道:“朝烟,内务府的黄公公,与我师傅何公公的关系向来要好,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听到内务府的黄公公之名,朝烟心底一紧。不为其他,因为每一回她去段太后跟前复命,都是由黄公公来传达的。
“要是魏王知道,你每次去内务府,都是别有心思,那事情会如何?”郭双荣说这句话时,声音轻的几不可闻,朝烟很仔细地听,才听明白他的意思。等说罢了,郭双荣眯了眯眼,一张瘦脸笑起来,青筋迸起,如皮包骨头的野狼。他的眼神上下扫着朝烟,像是扒了衣服似的,叫朝烟越发反感。
“郭公公既然是何公公的徒弟,那当知道有些事儿该说,有些事儿不该说。”朝烟冷声道。
皇上与段太后是亲母子,服侍他们的宫人也该是一条心,而魏王则是外人。郭双荣为了哄骗她搭伴儿,竟然说得出这种胳膊肘向外拐的话来?
虽说她在心底对段太后颇有微词,可在场面上,却与郭双荣是一条路的。
“朝烟,我也不过是图个伴儿,哪里舍得害你呢?你先收了我的镯子,再回去仔细想想。”郭双荣暧昧地笑了起来,将那只镯子强硬地塞进了朝烟的手里,“今晚亥时一刻,我在藏书阁边上的小库房里等你。”
说罢了,郭双荣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朝烟在原地僵立了片刻,手劲儿大得险些将这只镯子摔碎了。这事儿,回去向寿康宫求助是最妥当的,只要李姑姑肯帮忙,郭双荣便再也不会找上门来了。可知悉了彩儿之死后,她竟不怎么想欠寿康宫的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