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的皇上闻言,似乎更局促不安了,道:“皇兄,你不必为难烟姑姑,我只是来问问你身子如何了。听宋太医说,你的胃疾又犯了,我很是担心。”
“朝烟不过是长信宫的宫女,皇上何必称‘烟姑姑’?”魏王慢条斯理道,“喊一声掌事也就差不多了。”顿一顿,魏王皱眉,露出不快的面色来,“本王闹个胃痛,怎么整个太医院都知道了?消息传得倒是快。”
他言语锐利,面色也不好,三下两下,就令皇上支支吾吾的,答不出话来了。片刻后,皇上讪讪道:“是我多话了,平白坏了皇兄的心情。…现下我看皇兄现在身子好,也就放心了。我先走了,皇兄好好休息。”
眼看着皇上手足无措地要走,魏王又道:“楚丘,难得你来了,本王有件事,想找你你个忙。”
这回,皇上的面色一亮,像是有了几分主心骨,说:“皇兄有什么事想找我做的?”但他说罢了,人又有些沮丧,“朝上的事,我也帮不了什么忙,还得叫皇叔去做才行。”
“是后宫宫人的事儿。”魏王凑近了皇上的耳朵,轻声耳语一阵,又退回来,道,“照我说的,就这么干,保证能成。”
皇上听罢了,有些惊诧,但还是点了头。他搓搓手,道:“这事儿就交给我吧。我今日先走了,改日再与皇兄一起听曲下棋。”罢了,又特地对朝烟客气道,“烟姑姑,有劳了。”
朝烟没想着自己也被皇上点名了,有些受宠若惊,忙道:“没有的事,皇上折煞了。”
她从前在寿康宫时,倒是听李姑姑说起过皇上是个软和性子的人,但她没想到是这样一种软和法。也是,人从銮舆上下来、匆匆走到敷华堂里的那一阵子功夫,能看出些什么来呢?只能瞧见明黄的背影匆匆而过罢了。
难怪宫中传言,朝堂政务都被摄政王把持得死死,皇上是片书不沾,郁郁不得志呢。皇上是这样的性子,要如何与那位老练的摄政王斗?
她心头感慨着,一时便多看了一眼那位皇上的背影。她正打量着皇上上銮舆时的身影,冷不丁的,就听到身旁传来魏王的声音:“人都走出八百里地了,不必看了。”
朝烟听了,心底暗说一声“小心眼”。
看两眼怎么了?他会少块肉?
朝烟想起了皇上来之前,她正打算给魏王端药去,便冲小厨房的太监招了招手,又对魏王道:“殿下,药已经熬好了,朝烟给您端去吧。”
先前洪太医所开之药,一大清早便抓来熬好了,如今正温在碗里。朝烟一招手,便有宫人恭恭敬敬地端着锦盘送过来。
魏王眯了眯眼,不答话,只转身往殿上走。朝烟也不吱声,只能跟在后头。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殿门,朝烟从小太监手里亲自接过了药碗,捧入了殿中。
殿内新焚了沈水香,南窗半支起,小炕桌上放着时令的鲜果。魏王倚在炕桌边,不急着接药,反倒问朝烟:“朝烟,你觉得楚丘…觉得皇上,怎么样?你怎么看他?”
他这问题莫名其妙,朝烟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怎么样?什么怎么看他?能怎么看?不过是拿眼睛看。总不能是拿鼻子看吧?
她斟酌一会儿,道:“皇上是个亲厚之人,平易近人,也仰慕您。”
“亲厚之人,平易近人……”魏王拿修长手指托着脸,竟显露出一股懊恼色来,“平日你对着我,也没这么夸过。怎么皇上一来,就夸得起劲?”
朝烟心底咯噔一下,心说:你也不亲厚,也不平易近人呀!殿下,人要自知啊!瞧你三天两头就让欢喜滚,从前还装鬼吓宫女,到底是哪个脚指头与“平易近人”挨上边了?
但她面上可不敢明说,只是规矩道:“殿下与皇上不同,殿下也是人中龙凤,只是朝烟若说多了,便有谄上之嫌,难免叫人笑话。”
但魏王却一副感兴趣的样子,道:“说说,我好在哪里?你夸来,我听听。”
朝烟沉默了。
要她夸魏王啊?她脑海里倒是飞过了一溜烟的话,譬如贪杯误事,寺庙偷吃,装神弄鬼,乱丢扳指……
可她是个宫中老人了,最擅长的就是心底一套,嘴上一套了。她说:“殿下您俊美非凡,为人率性,又宽待宫人,叫朝烟敬服。”
魏王嘴角一勾,人笑得向后仰去,道:“懂事了。”
朝烟舒了口气,连忙适时地将药碗奉上去,道:“殿下,趁热将药用了吧。若是凉了,药效怕是就下去了。”
他心情好,便也没再随性推托了,便接过了药碗,仰头一饮而尽。他那漂亮的喉线微微一动,一整碗苦涩的药便都入了口中。待喝罢了,他长舒一口气,蹙起了剑眉,呼道:“可真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