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两人在马上都不敢说话。
谢西槐在黑纱里又热又闷,额上冒出汗,刚想回头与盛凛抱怨,今年的夏天怎生如此的热,却还是没有回头,因为他远远看到了京城那扇高大的城门了。
这就是京城主城门,城门敞着,城门外站了一整列军士,人们在城门边排着队受检。
高耸的城门一看便是固若金汤,牢不可破。
谢西槐若是进了里头,就像一只笼中的鸟儿,被剪去了翎羽,再也没法飞走了。
快到城边时,盛凛拉住马,停了下来。
谢西槐回头问他:“怎么了?”
“谢西槐,你想进去吗?”盛凛又问了他一次。
盛凛的声音很沉稳,不像谢西槐,总拖着缠绵的尾音自说自话,见了谁都想讨点好处。
谢西槐掀开了些黑纱,透了透气,才反问盛凛:“想不想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若不想去,我带你走。”盛凛拉着缰绳的手垂在谢西槐腿边,他一讲起礼节,便碰也没有碰到谢西槐,却更叫谢西槐如鲠在喉。
盛凛人如其剑,为人冷傲,因而不愿露锋芒,他从未与谢西槐讲过什么好听的话,谢西槐却总能自己想出他想听的意思。
盛凛不说,他才能想那么多。
谢西槐低着头,不让盛凛看见他的表情,等了片刻,他才说:“我不想和你走,我要进京。”
谢西槐说话时,心跳得飞一般的快,他从头顶到脚跟,每一寸皮ròu血脉,仿佛都在说,我跟你走。
心却冷静得像未出鞘的渡生剑,在雾里隔了很远看着盛凛。
厮守太难了,谢西槐以前对盛凛说“不”时很难,他要耍赖撒娇,软磨硬泡,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拒绝才显得这么简单,简简单单张口,说不要了,不想和他走。
谢西槐说了,后文也就没有了。
进了京,盛凛按照当初他师父说的,在西城门找到了一个穿红衣的卖花娘,对她说了约定的话。
谢西槐带着纱帽,还在他身旁探头探脑,还想老道地走上前,要问那姑娘芳龄几何,都未曾开口,就被盛凛一把捞了回去。
姑娘收了花摊,带两人穿街过巷,盛凛一手牵马,一手拉着谢西槐,走到隐蔽处,谢西槐就将头纱摘了,他脸上都热红了,边用手给自己扇风,边道:“真真热死我了。”
盛凛接过了他的纱帽,挂在了马背上。
“这么热么?”卖花姑娘捧着花与谢西槐调笑。
谢西槐还没回话呢,盛凛似笑非笑地看了谢西槐一眼,好像在笑话谢西槐一路不肯戴纱帽而使出的那些伎俩。
谢西槐在山里不戴纱帽,说虫子会卡在纱里;在河边不戴纱帽,说走路会掉进水里;在马上不戴纱帽,说纱吹起来挡了盛凛的视线,对大家都没好处。
近几日倒是因为日头太烈,主动把纱帽重新戴起来了。
谢西槐也是想到了这些,说什么都怕盛凛嘲笑他,本来准备好的一腔吹嘘自己的话都咽了回去,对卖花姑娘干巴巴地说:“还没有。”
他扭捏了一会儿,问卖花姑娘:“姑娘可是等很久了?从王府出发的护卫队到京城了吗?”
卖花姑娘摇了摇头,说:“不清楚,我只是带二位去李府。”
三人来到了一条小巷弄中,姑娘在一座府邸的偏门前停住了,她有韵律地敲了几下门,门很快就开了,几个护卫走出来,围住了他们,为首一个对他们道:“李大人正在过来,三位请随我进来。”
侍卫把他们带到府中大厅模样的地方,一盏茶的功夫,一位御卫首领模样的人急匆匆赶了过来了,他看上去年近四十,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见了谢西槐,立即行了礼,道:“殿下,您可算来了!”
他自称是御林军首领李羽,奉旨接便装来京的谢西槐面圣。
“护卫队到了很久了吗?”谢西槐又将问过卖花姑娘的问题再问了李羽一次。
“已有半月,殿下若是再不来……”李羽擦了擦额角的汗,他看向盛凛,愣了愣,问:“这位可是盛凛盛少侠?”
见盛凛点了头,李羽下意识看了一眼他背着的渡生剑,对着他一拱手:“谢过盛少侠,以后的事情,交与我便可。”
他差人从大堂后头拿了早已备好的银票,道:“这是圣上恩赐的。”
盛凛看着檀木盘里厚厚一叠银票,拿起来,随手塞进谢西槐怀里,道:“先替我拿着。”
李羽和边上的几个侍卫都呆住了。
谢西槐也收下了,他就那么抓在手里,看着盛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