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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第1页)

在从S市到A市的火车上,季别看着车窗外略过的田野与河流,想着迟是迟点儿,总也来了,希望他爸别怪罪,要怪也晚了,凑合凑合得了。

公共墓地在A市南面的郊区,季别时间充裕,先找了家不远的酒店登记入住了,然后去便利店买了白酒和小酒杯,花店买了一束新鲜的白花,再到墓园门口买了香蜡祭品,一齐提着走近墓园里,慢慢找他爸的坟。

他找了二十分钟就找到了。他爸的墓碑是用白色大理石砌的,很大,方圆十余个坟里最气派的一个,墓碑上一张西装照,鼻子嘴巴和季别有点儿像,照片下写着季冬至之墓。

墓碑前空空荡荡,有些未曾除去的杂草。

季别把花放在墓边,细细看了一会儿他爸的相片,想把他爸的脸记下来,但无论看多久,一闭眼却又忘了,他试了几次,便放弃了,把香蜡拿出来,摆在碑前的台子上,点上了,发了一会儿呆,看见袋子里的酒,又开了瓶,倒进小酒杯,撒在他爸墓前。

季冬至是单眼皮,眼神倒坚毅,季别瞪着照片,觉得照片里的人也在看自己。

“爸。”

季别在心里叫了一声,鼻子有些酸涩,但若要叫他哭,他却哭不出来,只呆呆和季冬至的照片对视,很轻地又开口,重新叫了一声:“爸。”

季别这么年轻,不知生死离别苦楚,从前只有满腹该说的话拖着不说,该做的事攒着不做,怕麻烦怕解释,怕变数怕段逐生气,心说再等一等看看,以后或许会好的,就把自己的心和眼全都闭起来,让段逐抱着他走。

一路上颠颠簸簸,打雷刮风,季别以为他们都出门很久了,睁眼一看,房子依旧是这间房子,门依旧是这扇门。他们在危墙下站着,段逐再怎么手眼通天,房子该塌,便还是要塌。

“爸,”季别想了很久,才说,“我试试看。”

季别又敬了他爸一杯酒,说:“你保佑我,我试试看。”

一阵东风扫过来,季别浇在大理石面上的酒水給风吹得往边上淌,从石面边缘淌下去,滴到泥地上,打出深色的水迹,像下雨一样。

给死去的父亲扫墓,如同季别十九岁姗姗来迟的成人仪式,季别行了礼,束了冠,脱胎换骨,做不再逃避生活的成年人。

季别在A市留了下来,他短租了一个房子,在闹市区一个小区里,二楼,四十多平的小公寓,装修半新不旧,房东刚刚搬走,他是第一个租客。

他搬进去第一天,去超市买枕头被子。超市正好在打折,人山人海,季别推着购物车走路,拿了一个枕头下来放进购物车,心里突然又酸又乱,好像背叛了谁一样,脚都抬不起来了。

季别在枕头那个货架边站了至少十分钟,又抬手拿了一个,心默念一个枕一个抱,两个枕头刚好,然后又塞在之前放进去的枕头边上,心里的涩意才少了些,可以往前走了。

季别不是没一个人逛过超市,也不是没只买过他一个人的东西,但是这一次很不一样,反倒叫他生出了那些无法声张,又晦涩的心慌。

到A市的第十五天,季别接到了段先生助理的电话。

助理对季别说,段先生希望季别能有些责任心,回波士顿,把事情和段逐说清楚再走。

“请问链子帮我还给段逐了吗?”季别问助理。

助理在那头顿了顿,突然静音了半分钟,才重新开收音,对季别说:“暂时没有。”

季别想了想,又问助理:“段逐怎么了?”

季别问完,那头又静了几秒,段先生的声音出现了:“你先回来吧。”

“段逐怎么了?”季别没有回答,直接问。

段先生简短地说:“病了,发烧。”

季别愣了愣,立即追问:“什么时候开始的?几天了?怎么烧起来的?是不是那天跪久了还是受凉了?是不是伤口发炎啊?”

段逐身体好得很,好几年都没生过病的,平时季别感冒,段逐也从不会被传染。有一回季别的感冒很久,反反复复怎么都不好,好不容易有点起色,段逐不知在哪儿听说感冒传染别人当事人就会好,压着季别亲他,结果擦枪走火,第二天季别病得更厉害了,段逐也一点事都没有。

“我现在订机票,”季别把手机开了免提,把电脑打开了,说,“住院了吗?在哪家?我下飞机直接过来。”

段先生没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改变了主意,对季别说:“算了。”

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季别呆了一下,回拨过去,对方不接电话。季别慌乱地看着机票,心说怎么这么差劲啊,连段逐这么容易照顾的人都照顾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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