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位“玄臻大师”只是一介白身又年纪轻轻,但既然对方是天生佛子、佛陀转世,那自然也不能用凡尘俗世的地位与年龄去衡量。
如此这般,孟晖捻着念珠,端端正正的坐在了马车之上,与皇帝面面相觑。
孟晖端着架子,眉眼微垂,一副淡然出尘之态,而皇帝则有太多想说的话,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沉吟良久,皇帝缓缓开口:“敢问大师可还记得自己的家人?是否需要朕宣其入宫相见?”
“小僧自然记得生身父亲,但着意相见便不必了。”孟晖微微一笑,语气悠然宁静,“小僧是出家人,尘缘已断,生身父亲于小僧而言亦与芸芸众生无异。”
听孟晖这样说,皇帝嘴上喟叹一番,心里却是一阵轻松。
但凡是做皇帝的人,性格多疑大概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只要是稍稍有些政治野望的皇帝,都不愿意看到自己身边信任、倚重之人背着自己拉帮结派。
哪怕已经接受了孟晖的暗示、对于孟晖的高僧身份深信不疑,皇帝也依旧不喜欢他与自己的生父左相产生任何瓜葛,如今听他的回答淡然而又斩钉截铁,皇帝心中自然十分舒慡。
——既然大师对于左相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那左相显然也不应该打着生父的名义过多打搅大师。皇帝如此愉快的做出了决定,并且打算让自己的大太监将自己的意思暗示给左相。
试探完孟晖与左相之间的关系,安心了不少的皇帝迫不及待的与孟晖探讨起佛法。
虽然是个半路出家的野和尚,但孟晖对于佛法还是很有一套的。既然决定要假装得道高僧,还骗到了本世界最大的皇帝身上,孟晖自然有所依仗,不然万一被人拆穿,丢面子是小,说不定还会丢了性命。
原身自小跟着老和尚学习,脑袋又聪慧,记忆里自然存了海量的佛经,方便孟晖随时随地查阅。更重要的是,虽然没有真正当过和尚,但孟晖在修。真。世。界却接触了不少佛修,也凑热闹的听过几次法会布道。
修。真。世。界中的佛修们对于佛法的理解与领悟,显然是普通世界的和尚们无法比拟的。毕竟,普通世界的和尚佛法是否高深、境界是否通达,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吃喝拉撒、生老病死,但是在修。真。世。界,对于佛法的领悟却事关佛修们的修为进境,半点都不容懈怠敷衍。
所以,哪怕孟晖只是听佛修们讲了几次佛,对于佛法的了解在佛修们看来只是粗通皮毛、初窥门径,但应付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和尚与佛教信徒却是绰绰有余。
为了避免多说多错,孟晖与皇帝讲佛之时的言辞都格外简练,却直指核心。明明只是寥寥数语,却能让皇帝惊为天人,叹服得五体投地。
说起来,这位皇帝虽然笃信佛教,也经常去一些寺庙听高僧们讲经,但他在佛法上的水平却不过普普通通。当然,这也能理解,毕竟皇帝是一种十分忙碌的职业,五更天就要起chuáng上朝,随后有数之不尽的奏章需要批阅,还有或是jī毛蒜皮、或是举足轻重的事务需要与众大臣讨论处理,晚上还得去看看老婆孩子、努力造人,委实抽不出多少时间来钻研佛法。
对于皇帝这种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悠的人,孟晖忽悠起来格外轻松写意,他这一忽悠,就忽悠到马车进入京城城内、马上要进入皇宫之时。
听到马车外传来的嘈杂之声,皇帝这才从被大师点拨的体悟中回过神来,想起自己一时兴起将大师接回宫中,却忘了安排大师的住处。
皇宫外廷为皇帝与大臣处理朝政、举行祭祀仪式的场所,虽然有些屋子设有暖阁chuáng榻,但偶尔小憩一下尚可,却不得久住。至于内廷,那是皇帝的三宫六院,住得全是后宫嫔妃,放一个和尚进去自然更加不地道——哪怕皇帝相信玄臻大师六根清净、不近女色也不行。
算来算去,皇宫中可以入住成年男子的宫殿,大约就只有那些已经长成、却尚未到大婚年龄的皇子的居所。
然而,将大师安排去皇子居所,未免也有些敷衍、不够尊重。毕竟在皇帝心目中,大师是连自己都要尊敬对待的人,跟自己的儿子们住在一起算是怎么回事?这岂不是将大师放到和自己儿子同等的位置上、让大师给自己当儿子?
——虽然从年龄上看,倒是的确挺合适的。
皇帝心里愁得很。在否决了将大师跟自家儿子放到一起的主意后,他突然想起了一个的确也是自己儿子,但身份地位却比普通皇子更为超然尊贵的人,顿时眼前一亮。
东宫太子,未来储君,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论身份地位仅逊于自己,让他来陪伴大师倒也不算rǔ没。更何况太子虽已及冠,却尚未大婚,又洁身自好,身边没有侧妃侍妾之流,大师住过去正好清净,也不会惹人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