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是深秋,旅雁南飞,那两只失群雁子在寻不着同伴的时候,误中陷阱,被捕雁人在山上捉到,拼命挣扎。可是,雁又如何胜得过人?终是挣不脱,被捕雁人一网兜着挂在背后,要拿到市集上去卖。在路上,其中一只强挣着网,将身子自网间空隙处探出,它的伙伴也用扁平的啄啄那网绳,用身子顶着它,于是,捕雁人在没注意的时候,终于有一只挣脱出来,飞上了天空。”
少年听到这,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捕雁人见到飞了一只,怕这另一只也飞了,就马上拿出刀子来,杀了网中剩下的这只。”叶凡温温一笑。“那只挣脱的雁子尚不知情,在天空不住鸣叫,绕着那死去的雁子不住地转着圈子,想唤醒同伴,等待着它的叫声,它的回应。捕雁人被那尖利的声音吓住了,正不知该怎么办时,那天空中的雁似也知同伴再也不会回应他了,突然从天空冲下,狠狠地撞在地上,骨折翅断而死。”
少年瞪大了眼,只觉得心头一跳,也不知是何感想,似见着那失伴的孤雁悲啼不止,鲜血四溅的尸骨。嘴上却道:“这雁子也傻,好不容易挣脱了,却又白白便宜那捕雁人。”说到这,看了看叶凡,忍不住又问。“后来呢?”
叶凡耸耸肩。“哪有什么后来,那捕雁人不过凡夫俗子一个,猎人因幼鹿而放母鹿只不过是佛经上的故事,他照样将雁子拿到市集上去卖,顺便用这个故事来提高价格,只是如此激烈的雁子,谁也不敢买下来吃,怕吃了一肚的冤气。那个往并州应试的人听了此事,心下伤悲,便自俗子手中买下,将它们埋在汾水旁,累石为丘,称为雁丘--倒与雁荡相映成趣了。不过读书人的毛病是动情时就非得吟诵一番方才过瘾,那此士子们每人写上一首祭双雁之烈,这个故事才流传下来。”说到这,突然吟了起来。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其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少年怔怔听着,也似痴了一般,倒忘了催叶凡赶路。叶凡正好籍机多休息片刻,却听少年也是一叹。“动物中竟也有如此痴情,果然是人不如兽。不然人类何苦总是用比翼鸟并蒂莲来形容深情,却原来人类对感情的最高期望也不只不过花鸟相同,亏是如此卑劣的人类,还敢自称天地自然的主宰,实实可笑。”
叶凡头痛地发现,这个故事好像没让少年感染到什么温情,只让他更偏激了。“话不能这么说……你说那比翼鸟并蒂莲,可知并蒂莲的由来吗?”
少年干脆地摇头。“我怎么可能有空去看这种无聊的杂志小说之言。”
叶凡的耳朵自动过滤不动听的话。“那我说了,是泰和年中,大民有两户小儿女,已到婚嫁之年,却不得如意……嗯,这个其中问题,你还小,我就不跟你说了,反正他们抗争不得,就双双赴水自尽。”说着笑咪咪地安抚着少年因自己说他还小而鼓起的双颊,继续道:“两家家人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忙报官,出动官府到水中寻找两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却一无所获……放心,没有什么成仙成怪的故事,尸体最后被个踏藕人发现。带回去收祭了。只不过,到了第二年,这陂的荷花尽数盛开,竟没有一株不是并蒂齐开的。于是这件事就在当时广为流传,甚至在乐府歌曲内以《双渠怨》命篇。那个写了雁丘的词人也为此写了一首,人们常将比翼鸟并蒂莲合为一谈。所以啊,不是人类的感情比不过自然生物,想人类情之所钟,可以教长城倾倒,草木同悲的。”
少年狐疑地看着说得慷慨激昂,难以自制的叶凡。“怎么你说起来我却是觉得一点赞同的感觉都没有。”
叶凡疑惑地看着少年。“有吗?大约你太敏感会错意了吧。”
少年嗤之以鼻,“你只把它当故事说来探奇一番,你未必是对它有同感。你若真认同这种感情,才不会这么轻率地就在这跟我来随便说说。”
叶凡垮下脸。“我讲故事来哄你,你却说我无情。”
少年立时跳脚。“谁要你来哄我!!我又不是小孩子。好了,你休息半天,该上路了吧!”说完,不理叶凡,当先走去。
叶凡没有立即跟上,只是怔怔地看着少年的背影,半晌,方自低声道:“我看得透你是当然的,倒是你,就与我这般像吗?不用多想便能说出我的心思吗?”目光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