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进正房,劈头就是一个汝窑的瓷瓶砸了过来,他头一偏,瓷瓶落到地上碎成几截,一块残片划破了他的脸,鲜血蜿蜒而下。
“逆子!你还知道回来!”
一声怒喝,宛如chūn雷初绽。
抬头看时,正堂中央坐着的,正是他的父亲,二老爷沈源。
广晟默然的看着他,也不行礼,也不见害怕,神色之间一派泰然。一旁的两个壮仆不动声色的上前来,一人一脚踢中他的膝弯,让他跌跪在地。
“你这个孽障,这么多天才晓得回来!”
沈源面若寒冰,以毫不掩饰的憎恶神qíng,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就是这个眼神……象看见脏东西一样的鄙夷,这就是自己的生身之父!
广晟的内心无声冷笑着,跪在地上也不再起身。
“你文不成武不就,跟着胡朋狗友到处鬼混!看看你的兄弟姐妹,哪一个如你一样顽劣不孝!”
沈源的怒喝声震慑人心,十来位美貌的侍婢挤在廊下门前垂手伺候,各个都是面色惨白,瑟瑟发抖。
“说!这几天到底去哪了?”
广晟抬起头,俊逸绝美的容颜上破了个小小的血口,嫣红之色蜿蜒而下,更显出一种妖异之美。他凝望自己的父亲,眼神带着淡淡的讥诮,却因黑色乱发遮盖着,没有被沈源看见。
仿佛受不了他的眼神和容貌,狠狠的别过头去,面上嫌恶之色更盛。
这张脸……象极了那个女人!
沈源想到这里,心中更觉得腻歪,眼角余光瞥见地上那跪得笔直的人影,恨不得一个窝心脚踢上去。
这时广晟的贴身小厮李贵也被押了上来,他先还不说,被狠狠的扇了一顿耳光打得满嘴是血,这才哆嗦着招供道:“少爷先是跟几位公子去赛马,随后去了城外锦乡伯家别院,就打发小的回自己家探亲……”
锦乡伯家庶子众多,生在绮罗膏粱之家,嫡母又贤惠可亲,于是肆无忌惮的到城外别院聚众赏玩,荒yín无度,在京城权贵圈里都是个大丑闻。
他偷眼望去,见沈源已是气得额现青筋,更加害怕,带着哭腔道:“少爷在那住了两天,奴才去苦苦劝了,随后去了岳香书楼看秦大家的戏‘游园惊梦’……”
沈源的脸色更黑了——这个叫秦遥的戏子最近红透整个应天府,连达官贵人都争着请他去唱堂会,王府公卿家的妇人也有迷他迷得神魂颠倒的。沈源一向以清正严谨的门风自傲,听到这种人的名字都觉得污了耳朵,不由的怒气更添三分。
“接下来呢?”
他沉声bī问道。
“少爷,少爷又去了万花楼,住了五天。”
李贵受不住他的凛冽威压,一口气把最可怕的都说了出口。
顿时周围鸦雀无声,静得可怕。
官宦之家多纨绔,可无论是在别院怎么荒唐,那也算是探访亲友;至于花钱去追捧戏子也是桩小事,可现在四少爷以青楼为家,一住好些天,这简直是肆无忌惮了!
侍女哆嗦的上前奉茶,震怒中的沈源gān脆连托盘带滚水茶杯一起朝着广晟头上砸去。
“果然是贱人生的下贱胚子!”
第十一章隐藏
广晟不躲不闪,瓷器、滚水和描金漆盘一齐砸到他头上,他顿时觉得眼前一黑,鲜血随着额头流了下来,模糊了眼眶,眼前所见皆为狰狞的红色。
再怎样的重击,都比不过那一句嫌恶而失望的话——
贱人生的下贱胚子……
满室里灯光明灿华耀,广晟却只觉得无边的浓黑席卷而来,周围的侍女惊呼着却无一人上前来扶,那人儒雅而严峻的面容看也不看他,只是嘴唇在张合——广晟已经无心去听他说什么了。
贱人生的下贱胚子吗?
这一刻他几乎想大笑出声,无边的怨愤奔涌在全身血脉之间,激dàng不能自已!
他双手死死扣住地上的砖fèng,指甲出血皮开ròu绽也浑然不觉,只是低下头,将眼底的所有qíng绪遮盖。
沈源训斥了半天,见他仍是木然跪在地上,半点也不认错求饶,心中更是大怒,冷然道:“拿家法来!”
随即就有两个壮仆拿来藤条,油亮发黑的七八股缠绕而成,让人看了就心里一紧。
“四十下!”
沈源的声音不带一丝qíng感,两人略见迟疑,这里众人围观,实在对四少爷的脸面有碍,是否要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