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祈的目光终于离开灯芯,看了眼卫怀霖。他记得沈焱对他说过,别在卫怀霖面前提到慕容恋尘一事:「这可有点难办了。」
「不难办,慕容恋尘走火入魔,短期内不会对你造成麻烦。」卫怀霖的声音有些生硬,说完不再看平安客栈,坐回椅子上。
不知是不是方才易容过的缘故,他的脸色看来有些苍白,瞳子隐在灯火暗处,看不清情绪。仿佛是静止的灰烬,却在深处燃烧。
祈看了会儿,看不出他对慕容恋尘走火入魔一事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想起沈焱的话,决定什么都不多说。
「你要不要休息下?客房已经给你安排好了。」
「不用,我在这里看着就行。」
这里是我的房间啊。祈世子苦下脸,他不习惯在有外人的情况下入睡。但卫怀霖如此「尽忠职守」,他身为主人,也不大好拒绝。
卫怀霖拿起身边的酒囊,仰头咕噜咕噜地灌了一大口。陈年竹叶青的沉香勾起祈世子的酒虫,眼见晚上是不指望睡了,祈拍案叫道:「来人,准备桌酒菜,我要与卫公子秉烛夜谈。」
六月廿三丙寅日斗
一大早,柳公子开了房门,便见对面祈世子住的天字一号房门口,站着脑袋一点一点的柏叶。他赶了好几天的车又得不到安歇,眼圈黑得十分明显。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柳公子,你起得真早啊。」
「不算早,小小昊昨晚折腾到半夜。」柳公子打了个哈欠:「你怎么不去休息?」
「王爷和卫公子一见如故,昨晚秉烛夜谈直到现在都还没休息,主子不休息,属下也不好休息。」柏叶受感染也打了个哈欠。
「哦?」柳公子笑得温文无害:「这么说卫怀霖现在还在房间里?」
柏叶迷糊地点了个头,突然一个激灵,死了。他家王爷讨厌与外人在寝居共处一室的毛病柳公子肯定也知道,自己这话不会惹出什么是非来吧?悄眼抬头,却见柳公子神色如常,笑容益发亲切。
小小昊光着脚丫拖着小被子也走了出来,头发凌乱微翘,脸上还有睡痕红晕。柏叶见了忙跑过去:「哎呀我的小祖宗,这里可不比『家』里,快穿上鞋子免得受凉……」
柳公子趁机闪进天字一号房,只见厅上烛火未熄,地上堆着好几个空酒坛,祈世子赤足盘膝,单指顶着个大酒坛微倾,耍杂般亲手为卫怀霖又斛了大杯酒:「卫弟,你的酒量真不错,区区好久没遇上像你这么能喝的人。」
卫怀霖也不客气地端起大杯一饮而尽,顺手为祈世子满了杯子:「祈兄的酒量才教人惊讶。」
「哪里,这点酒才够醒醒脑,再来。」祈世子爽快地干了,兴高采烈地继续换花式斛酒。
柳残梦突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祈世子在人面前总要摆足王孙贵胄的架子,不肯让人见到一丝狼狈之处,此时赤足袒衣,放荡不羁,在这位新识之人面前全无惯常端的架子,看来这人还真合了他胃口。
祈世子说那些酒只是醒醒脑,果然不错,转眼便盯着刚进来的柳残梦,双颊酡红眼神清明:「柳兄可要饮一杯?」
「柳?」卫怀霖抬头看了眼柳残梦,祈世子越喝脸越红,他却是越喝脸越白,也不知地上那些酒到底喝到哪里去:「可是柳武圣?」
「不敢当。」柳残梦在祈世子身边坐下:「两位谈了一宿,不知谈出了什么结果?」
「哪有什么结果,不过聊些江湖趣闻。许久没出来走动,原来多了这么多有趣的小事未曾知道。」祈世子笑眯眯道:「比如小沈前段日子和小谢在终南迷路,一路闯到终南派历代停棺之地,正遇上人家在祭祖,只好涂了土扮诈尸逃走,哈哈哈哈,下次见面定要笑死小沈。」
卫怀霖唇角微微一勾,似在笑又没在笑,低头小酌一杯。
「此事我也有听说,终南派还告上武圣庄去。」柳残梦为祈世子斛了杯:「控诉四绝太过目中无人。」
「后来如何解决?」祈世子追问,柳残梦还没回答,小小昊冲了进来:「祈叔叔——」
卫怀霖看到小小昊,杯一停,一脸惊讶转瞬释然,已瞧出不似之处:「平安客栈的小公子可是这位小公子的兄弟?」
祈世子咳了两声,含糊道:「不是,不过两人确有血缘关系。」
「祈叔叔,这位就是你们说的卫哥哥吧。」小小昊鬼灵精怪,马上猜出这人身分,兴奋问道:「你见到我爹亲了吗?」
「你爹亲?」卫怀霖想到那位大人,应该就是这位小娃儿的爹亲了,他带了另一个孩子出门,却没带他,顿时起了同情之心,决意要帮他到底:「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