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阴……」卫怀霖说到这,顿了下,神色有点淡淡的倦累,像挂了层面具一般,似笑非笑,似悲非悲,转口道:「如果只是波澜也罢,但他可害苦了好几位女人。」
「这就是你跟慕容恋尘的仇?因为他是慕容家唯一的传人?慕容霁云唯一的血脉?」
卫怀霖不语,这关系到上一代的恩怨,他不想说明。
「明明不是你们的仇恨,为别人活一辈子,不累么?」
卫怀霖依然不语,神色却有点微妙的变化,不再如泥塑木雕。
这话,慕容恋尘也对他说过,他说:恩仇真是世界上最难解的结,明明不是你我造成的,为什么却一定要你我来承担后果。
但他早已掺与其中,怎能不关他的事,又怎么不关他的事!
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终——但也要遇上对的人才是佳话。一片痴情对上错的人,只是笑话。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秤陀浮,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发尽了千般誓,可是负心人到底是留不住的。
「你知道春风穴吗?」卫怀霖终于再次开口。
「春风穴?风山之首吗?」昊娃不假思索就回答:「太平御览外国图记载,风山之首高三百里,春风穴方三十里,春风自此出也。」
「如沐春风……哈,如果有人跟我一样从小住在风眼里被风刀所困无法出去,他就不会说这种屁话。我最讨厌的就是春风,其次讨厌的就是据说笑得令人如沐春风的人。你能想像我有多讨厌他!?」
昊娃小心地摸摸自己的脸,记得也有人说过自己笑容令人如沐春风……好吧,情人眼里出钉子,卫怀霖估计不会注意到自己笑容的,于是他继续微笑:「可是你也喜欢他。」
「是啊,不知怎么,就喜欢上那个傻瓜了。」卫怀霖笑意变苦:「越喜欢,就越讨厌,越讨厌,也就越喜欢。总有想把他撕碎了吃下去的想法。这样,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爱和恨就不会再困扰我了。」
「或者可以换一种吃法……」昊娃小声自语,在卫怀霖看向自己时转大声:「一定要同归于尽?就没有两全的方法?」
「我没办法。」卫怀霖目光空洞冷淡:「当我真正离开春风穴进入人间后,我没办法原谅……」他下颚收紧,咬肌紧绷,目光直直望着天际。
「女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心怀怨恨的女人,尤其几个心怀怨恨的女人。」卫怀霖陷入回忆,木然而笑:「她们心情好的时候,会对我很好,但不幸,我在那里生活了十六年,只遇上五次她们心情好的时候。而她们的恨仅仅是为了无梦谷慕容恋尘的出生。
从来没有人知道慕容霁云有兄长,她们以为这孩子是慕容霁云的孩子,而慕容霁云没有否认,
由爱转恨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受到伤的痛总是比得到爱的幸福要深刻。」
阴差阳错,造化弄人,便是老天爷的最爱了。昊娃也不由苦笑,这种时候语言的无力昊能明白,除非他自己看破,没人能帮得上忙。
「你瞧慕容恋尘睡时再痛苦也不出声,你不奇怪他出身名门世家自幼娇养为何会有这种习惯么?因为他看到我睡觉时是这样,他说我总认为他无法体会我的感觉,所以他就要从这些细节仿起。」话匣子一打开便不容易止住。或者是昊娃的目光让他觉得,这人是真正承受过,也明白自己情绪变化的人,而不像那些说着空泛安慰的人:「他以为我会高兴他更理解我?我讨厌他对我了解太多。他让我无所适从,如果能简单爱或简单恨就好了。明明在一起只会更加沉溺更加恨彼此,再也挣不脱束缚。他是对的,什么都没错,他一切都是因为喜欢我。那变成现在这样,就全都是我的错。」
卫怀霖捂着额,语气与逻辑都渐渐混乱,声音低得近乎自语。欲爱不能,欲恨不得。心魇成魔,焚烧无名。想将那人推离了自己的世界,也真的做了。却又因缘错会下被轩辕和祈又拉了回来。
「如果这件事真的令你痛苦,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昊娃微微一笑。
「……什么方法?」
「遗忘。独孤有药名忘世,吃了之后,就会忘了让你最痛苦的事。你将永远也记不起他,他吃了也记不得你。对你们两人来说,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昊娃笑得平淡而冷酷。
「忘世。」低低重复了遍,卫怀霖怔怔地看着昊娃的笑靥。是最好的方法。那么,要忘么?要忘了这世间残忍的一切,要忘了那个让他无所适从自以自制的人?要将记忆里那一连串痛苦、挣扎、悲伤都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