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轻寒无法想象,萧桐向来温文无害,怎么能吐出这样尖锐的字句,她带着一种被萧桐戳穿了的羞恼,蹭地站起,贴身的一对戒指烫得她胸口疼,没头苍蝇一样围着在萧桐周围乱转,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直到有人注意到她们,朝这边看了过来,俞轻寒才停下来,她站在萧桐身边,气急败坏,指着萧桐的鼻尖质责:“萧桐,我对你够好了,你不要蹬鼻子上脸!”
俞轻寒的指甲太尖,萧桐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只有一下,一秒钟不到,肩膀便重新舒展开来,她抠着膝盖的手依旧在抖,除此之外,全身上下的每块骨头和肌肉都被有意识地放松,她抬头看俞轻寒,带着一点疑惑不解,她问俞轻寒:“你这样,莫夕原不会难过么?”
萧桐只记得从前,自己还对俞轻寒抱有奢望的时候,那时,俞轻寒对她笑一下,她就快乐得好像在云里飘一样,俞轻寒不搭理她,她就像把魂丢了一样惶惶然,偶尔在俞轻寒衣服上闻到陌生的香水味,那对萧桐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了,恨不得把心肝脾肺全都挖出来似的痛,所以萧桐实在不解,俞轻寒这么爱莫夕原,怎么还舍得让她跟自己一样的难过。
俞轻寒这么爱莫夕原,她该二十四小时腻在莫夕原身边都不嫌够,她该守着莫夕原,哪怕只是看着莫夕原在她身边入睡,必然也是全心全意的满足,怎么俞轻寒把一个人爱到骨子里,竟然还能容得下别人,还能对别人示好?
萧桐十六岁那年第一次尝到爱情,就被俞轻寒骗的团团转,她对爱情的定义单调又纯粹,她不能理解俞轻寒这样的,心里装着一个人,又和其他无数人上床的所谓爱情,所以她抬头,带着疑惑看俞轻寒,看这个她花了十几年都没弄明白的人,等俞轻寒的一个答案。
俞轻寒也没有答案,她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她从小到大做事只随自己的心意,觉得自己爱莫夕原,那就是爱莫夕原,觉得哪个干净漂亮的姑娘长得像莫夕原,那就把姑娘勾搭到手,俞轻寒没考虑过莫夕原会不会难过,即使她爱莫夕原——就像俞轻寒和萧桐在一起十二年,也从没考虑过萧桐会不会难过一样。
俞轻寒快被萧桐疑惑天真的目光戳出一个洞,她胸前口袋里的那对戒指简直是在灼烧,头一次,俞轻寒觉得自己在萧桐面前这么无地自容,连对萧桐的气急败坏也都消散了,急急忙忙推着萧桐的轮椅重新回到大楼里去,像是急于甩脱什么东西。
俞轻寒走得太急,萧桐坐在轮椅上一路颠簸,她脖子努力向后仰,又看了俞轻寒一眼,在她眼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萧桐不明白,她看不懂这个人。
俞轻寒把萧桐送回病房门口,她甚至赶不及把人推进病房里,只在门口就把萧桐交给了护士,然后又赶时间似的跑出去,撞开走廊来往的人往外冲,衣袂翻飞地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她怎么了?”护士推着萧桐,疑惑不解地问。
萧桐眼睛盯着俞轻寒的背影看,直到那人终于消失不见,才真正松了口气,手指也不再抖了。
她也不知道俞轻寒怎么了,但只要走了,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萧桐现在很怕这个女人,俞轻寒在她面前,她就怕得汗毛倒竖,俞轻寒碰她一下,她就疼得直哆嗦,止都止不住。
俞轻寒没去别的地方,她一出医院就吩咐保镖备好了车,赶往最近的机场,她捂着贴着心脏装着的对戒,急切地想见到莫夕原,想把其中的一枚戴在莫夕原的手指上。
萧桐的话就像一张强力胶,一粘一撕,把俞轻寒这么多年披着的道貌岸然的伪装撕扯得七零八落,俞轻寒害怕、恐惧,她想赶快告诉莫夕原自己有多爱她,想为她戴上戒指,想向萧桐证明自己爱莫夕原,从没改变过。
“二小姐,现在去机场,莫非要回国?”保镖犹疑地问询。
“让你去机场你就去,啰嗦什么?”
“可是萧小姐还在医院……她怎么办?”
俞轻寒一愣。
她好像又把萧桐忘记了。
想起一个,就忘掉另一个,俞轻寒急于像萧桐证明,自己并非她想的那样自私虚伪,却仿佛一次又一次地印证了萧桐的话。
车子停在一个红灯的十字路口,俞轻寒大脑里的火终于熄灭,她看着路口红灯转绿,吩咐保镖靠边停车,让他上了后面的那辆车,自己一个人坐在空荡的车里发呆。
俞轻寒的脑子里一直闪,一会儿是莫夕原笑靥如花,一会儿是萧桐冷冷地看她,她头上伤没好完全,还贴着可笑的纱布,这会儿使劲疼了起来,越疼,萧桐冷淡的眼睛就越清晰,还有单薄的肩膀,苍白的嘴唇……越想越胆战心惊,她只好发动了车子,掉头,重新开回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