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衣着简朴,身子看起来也很瘦弱。
因为平时鲜少有人来拜访,所以老妇人也很有兴致地与父子二人交谈起来。
“老妇我啊本姓千叶,‘沢田’是我夫家的姓。我有两个儿子,只是……唉,和我老伴儿一样,都走得比我这个老太婆早。哦,对了,我还有一个小女儿。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嗯,五十多年前吧。我那小女儿啊,跟着一个驶往西洋的船队,去了那个叫什么……‘欧罗巴’的地方。结果,呵,在那儿认识了个洋人富商,然后就在那儿成家,不回来了……只能偶尔收到几封书信,只知道她生了个女儿,后来……又生了个儿子。只是在那之后……就再没寄回过信,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也始终都没见过我那外孙女和外孙。不过算算看,我那外孙女和外孙,现在应该也都早已为人父母了吧……唉,反正啊,现在,就剩老婆子我孤零零一个人咯。”
家康静静地听着,仿佛仅仅是在听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唠家常。
只是……温润的双眸中所蕴含的情绪,也许只有他自己才能懂。
……
辞别老妇人后,家康带着吉宗走在回家的路上,已是深夜。
通往乡村的小路有些泥泞,月光倾泻在一旁的溪流上,泛着粼粼的光亮,夜风也温柔地拂过溪边的芦苇丛。
“父亲,沢田婆婆她好可怜啊,一个家人都没有……一定很孤单吧。”吉宗抬起头来憋着小嘴说道。
牵着儿子的手,家康低下头来:“那……我们经常来照顾她,好不好?”
一个家人都没有,倒也未必……只是,那位老婆婆也许就是小家伙的曾外祖母这件事……他并不打算说。
“嗯,嗯,好。”吉宗点了点头。
“好孩子。呐,吉宗,又快到樱花开的时候了呢……今年,我们我们和沢田婆婆一起赏樱,好吗?”
在日本的这十年,每年春天,赏樱都是他必做的事。
不为别的什么,只因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个雪夜,那个女子在他怀里轻声喃呢着的绯句。
“春已归去,樱花梭巡而开迟。”
只不过……樱花梭巡而开迟……迟不迟又如何……
毕竟年年赏樱的,不过是他的孤影罢了……
年年如此,几十年如是,直到他的肉体如那落樱一般归于尘土、灵魂束缚进指环中那无尽的长河……
1886年春
依旧是小乡村里的那个小院。
正是樱花盛开的时候,院子里这一季的风信子也开得正好。
屋内的榻榻米上,白发苍苍的老者静静地平躺着。
家康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皮,早已老花的双眼仍是执着地望着院子里的风信子花田。
这是他在日本生活的第三十五个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