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婵着急地挡在芜歌身前。她朝邱叶志恭敬地拱了拱手:“邱先生,敢问先生是奉了何人之命来接小姐?主子是断不可能接小姐去别处的。”
邱叶志不过淡扫那丫头一眼:“你若想有命留着,就乖乖随行。”
秋婵是知晓绝命崖的厉害的,一时再不敢多言。
马车又开始轱辘轱辘前行了,却是改了道。到了十里地外的山野,邱叶志命人牵来事先备好的马,交给芜歌主仆。
“你若想见家人最后一面,还是骑马来得妥当。”邱叶志笑语盈盈,儒雅至极的面容却让芜歌看到了隐藏的杀意。
“这是何意?”芜歌问,清冷的面容快要绷不住了。
邱叶志笑着直摇头:“来兰陵接你,的确是我的意思。不过绝命令却也是真的,只是,对象是关中流放场的众人罢了。”
芜歌再隐忍不住,几步走到邱叶志面前,质问道:“什么绝命令?”
邱叶志敛笑,目光带着刻薄的怜悯:“徐小姐是聪明人,何必明知故问?皇上为搏佳人一笑,撒个善意的谎言,也是人之常情。灭了母族满门的仇人,岂能饶过?”
芜歌面色再度惨白,便连身形都有些不稳了。她在心底默念祈祷,但愿阿康能保住他们,但愿心一赶在绝命崖的人到达之前,就带走了哥哥
邱叶志似乎是很满意她的神色。他亲自牵了一匹马过来,把缰绳递了过去:“相识一场,我是当真不忍你蒙在鼓里,也深感不能送家人最后一程,该是何等的抱憾?”
芜歌愤恨地看他一眼,一把接过缰绳,一个腾跃翻身上马,一抽鞭子,快马疾驰而去。
秋婵和绝命崖的众死士也纷纷上马,追了上去。独留邱叶志伫立在漫天的扬尘里
自那番毫无建树的质问后,芜歌就再没言语。
整整八天,日夜兼程,快马加鞭,总算是赶到了新平。流放之所,离新平还有大半日的马程。
天色已暗,她不得不随着绝命崖的死士安营下来。说是安营,不过是生一堆篝火,抵御野兽罢了。这一路,他们都是风餐露宿。能找个破庙遮头,已经是幸运。
今夜,他们一行安营在了新平郊野的河边。
芜歌背靠着一颗大树,望着凄冷的夜空。新月如钩,那锋利的钩子好像是割在自己心头。她好累,也好怕。她不知道明天等待自己的到底是怎样的情境。她只求佛主保佑,求父母在天有灵,一定要庇佑哥哥们逃过此劫。
这一路,她时不时就会想起金銮殿上的那个人。当真是他下的绝命令吗?他当真两面三刀,一面哄骗她,一面隐秘地置她的家人于死地?
这样的自问,即便是问上千百遍,也是无果。
而且,于当下,毫无意义。到彦之被绑,并未与他们同行。芜歌猜想,邱叶志不会对到彦之如何,却也不会轻易放他自由。只有尘埃落定了,到彦之才可能恢复自由。
到彦之本也并不能指望。可她又能指望谁呢?
她想到了阿康。可是,彭城王的势力,早在彭城时,就已被狼子夜剿得七零八落。他匆匆上任,带来的亲兵不过数百人。若是火拼,哪里是绝命崖的对手?
她又侥幸起那一百火凰来。可她不知绝命崖到底派出了多少人,邱叶志洋洋洒洒的做派,让她很是惧怕。
那她还有谁能指望?
最后,她莫名地想起平城的那个男子来。
“你既然要成为我的妻,无论我们成婚是因为何种原因,我拓跋焘自然会护着你。”
耳畔响起那个男子的壮语,芜歌只觉得悲凉蚀骨。她一世为人,为何偏偏要仰人鼻息而活?难道在这乱世里,女子就只能依附于男子的凉薄情意而活?
她不甘如此。她一心北上去魏国,看重的无非是皇后的亲兵火凰营。若是,建康的变数能晚个半年,也许,一切都将改写。
可是,再没有所谓的“若是”了,父亲已经去世,哥哥们危在旦夕
一阵凉风袭来,芜歌觉得透心的冷,不由抱肘抚了抚。她抬眸,便见漫天的白点飘零。她伸手,竟然是又下雪了。
时已入春多时,怎么还会下雪?天降异象,必有不祥。
她扭头看向篝火那边围坐的黑衣人。邱叶志恰巧也望了了过去。
两人对视,邱叶志清浅地笑了笑。忽地,传来一阵翅翼的拍打声,便见邱叶志抬肘伸出手去,一只白鸽落在他的胳膊上。他不紧不慢地从白鸽的爪子里,抠出卷成细卷的信件,展了开。这期间,他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芜歌。
芜歌不知为何看到那张纸条,只觉得心悬到了嗓子眼。这几日来,每日都有信鸽往来。她好想知道那纸条上写的是什么,流放所里情形如何了。但她如今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俘虏,除了束手就擒随着他们赶往流放山,竟是什么都做不了。
邱叶志扫一眼那细小的字条,眉目间的愠怒一闪而过,随即,他随手把纸条扔进篝火里。须臾,就化作了灰烬
北上新平的官道上,马蹄声急。飞扬的雪絮,被朔风卷得飘飘渺渺,寂静的夜,凄冷又孤绝。
“皇上,雪越下越大,不如先找一处地方歇脚吧。”到彦之驱马赶上义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