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咧着嘴的小鬼,「你姐姐死的时候,浑身便是这样紫青紫青的。你难道没梦到过她向你索命吗?」
实在无语。
我夜里觉很浅,从来都是刚梦到什么便会惊醒。尤其漠北夜风声响,我未曾做过一个囫囵的梦,于是无奈道:「皇上,您若就想看臣妾吓哭一场,便下道旨意,臣妾哭给您看便是了。」
他的笑声停止了,可是嘴角却咧得更高了些。更像那书里小鬼的画像了。
很突然的,左琮扯掉了自己的眼罩。常年不见光,眼罩下一片较其他地方白嫩许多,原本是眼睛的地方一道丑陋的伤疤,他故意伸手挑起上眼皮,我俩离得很近,我一眼便看到眼皮下空洞的眼窝。
薄薄皮肤下血脉纵横,像沁着血的幽暗阴湿的一方泥沼。我注视着,有几分出神。
他问我在想什么,不得说谎。
我难得觉得自己有几分残忍,我伸出食指,几乎要戳进他空洞的眼窝。
他并不避闪,听我缓慢地说道:「臣妾在想,若臣妾找根削尖的树枝从这里戳进去,会不会和串糖葫芦一样,串过皇上的脑袋。」
他坐起身,笑得前仰后合。我因此注意到他脸上与耳旁被眼罩的系带勒出的印子,这让我想起五国的史书里,好几个因相貌身体有缺便被不予考虑立储的皇子。
不知他眼珠子几时被剜掉的。三年前他尚未被立为太子,而那时雪漠国的老皇帝重病在床命悬一线,垂帘听政的老皇后虽是他生母,但也应当更属意小儿子左琨。
左琮后来能坐上皇位,该当是扩张北境几年的战功换来的罢。
「你又在想什么?」他又伏下身来,如往常一样凝视着我,想要将我看穿。
我活动着疼痛的手腕,回答道:「皇上也该这样吓吓姝妃,她哭起来可比臣妾赏心悦目多了。」
他低下头,微热的唇紧贴着我耳畔,喉头滚动,「你又在骂孤滚了……」
风雪猛地拍响窗棂时,我心底某处仿佛也剧烈地响动了一下。这人好懂我。
不知怎的,我突然记起明月城除夕夜漫山头炸起的烟花。小院被映得如同白昼,连上元节的月亮都被夺了光辉。
我曾对着绢儿说,如果人的命也能和这烟花似的就好了。一瞬灿烂,然后挫骨扬灰。
绢儿吓得来捂我的嘴,说万一被有心的听去告诉父皇与母妃,我会被责罚的。我笑着扯开她的手,我说他们才不会责罚我。
所以有些突兀的,我头一次主动环抱住左琮宽阔的肩背,「皇上,能命人在后山上放几盏灯吗?挂得高高的,和月亮一样高。」
他简短地回了句「好」,带着从未有过的几分温柔。
我蓦地就有些反胃。为什么所有的和善,都得我讨好着才能得到。
这都是为什么呢。
戚静姝忍不住来找我的时候,左琮命人为我挂在梢头的灯,大大小小已有上百个了。若要全数点亮,每日都需十来个宫人在天黑前两个时辰上山,还得彻夜守着,以免风过大了吹掉后砸碎灯罩,起火烧了山。
即便是正月里四处红火,我的朝晖宫仍旧是最热闹瞩目的一处。
戚静姝说起今年四月初选秀的事,我方知她此行的用意是争不到宠便想提前拉拢我。我端详了她一会儿,不过几个月,她眉眼间的那份凌厉劲儿便锐减了。
「你不会真听信了明月宫里那起子人的话,以为来到这里就能轻轻松松捡个皇后做了罢?不会罢?」我已是忍住浓烈的嘲讽发问,亏得我早前还忌惮她。
「我又如何选,不来漠北便要嫁那个死过一任夫人的劳什子镇西将军,听闻他夫人好像还是被他打死的,换作是你,你当如何?」戚静姝在我面前哭哭啼啼起来,何尝有上一次来时的嚣张气焰。
靠嫁女儿以安内外,活该被敌军打到帝都的城门口。
「若换作是本宫,也会来这漠北试试运气,」我端起热茶徐徐饮之,水汽氤氲,后山上的灯已开始接连亮起,「若勾引不到帝王,也只能和还算血亲的皇后打好交道。但后宫这种吃人不吐骨的地方,要想表忠心,少说也要承诺若育有皇子便送予皇后抚养长大,以期将来若立储君,能待皇后如生身母亲。」
戚静姝盯着我,已不知该作何言语。她眼中是有着明显的不可置信与失望无助的。
我觉得十分可笑,便忍不住笑了一声,「你从没真心拿本宫当过亲姐姐,凭什么妄图本宫拿你当亲妹妹照拂?」
我转头看她,在想是不是和戚玉锦一样,只要养尊处优惯了人就会变蠢,「醒醒罢,你现在寒山城。内里没有你母妃父皇疼宠,外边没有朝臣外戚相护,这里你只认得本宫。」
「当然了,」我命人将临山的窗前的屏风取开,满山的灯火将整个朝晖宫辉映得如同夏里的白昼,我望着那星星点点的光,在想象山火蔓延后将一切烧成灰烬的样子,「你也可以去见见旁的人。」
沉默久久。
「何必再见谁,那些代价焉知嫔妾能否承担得起,」戚静姝起身,眼底最后一丝傲慢熄灭,她在我面前跪地行大礼,「从此便仰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