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口,问我死掉的云罗公主是否就是戚玉锦。
他穿着一身火红的大氅,站在雪地里像一丛高扬起的焰火。
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点了点头道:「我离宫时她便卧病在床了,怕耽误了和亲,这才临时换了我来。」
「戚云罗,你可知孤宁可接到一具戚玉锦的尸体,也不想看到你来。」
原来这种话从一个陌生人嘴里说出来,也很刺耳。
我伏下身行礼,冷宫的地砖冰凉渗骨,我竭力把「滚」说得好听一些:「冷宫寒凉,皇上若无他事便快离去罢。若着了寒气伤了龙体,臣妾便万死难辞其咎了。」
许是从没有冷宫的妃子会反过来赶皇帝走,他看了我好几眼才一拂衣袖转身离去。
一去便是三年再未见过。
原本我以为我会就此老死冷宫时,总管大太监李昕来传旨,说左琮放我回皇后所居的朝晖宫。从此统管后宫诸事,好好做他的皇后。
我将身上最贵重的一对镶金玉镯的一只塞给了李昕,向他打听发生了什么。
他不动声色收下,小声向我透露,说是我父皇又送了一位公主来给左琮做妃子。昨晚才送到左琮的枕边,今早就有了放我回宫的旨意。
来的是戚静姝,算起来她母妃还是我母妃的亲妹妹。我离宫时她不过十二三岁,稀薄印象里是个眉尾上挑看着很机敏的美人胚子。
我又将另一只塞给李昕,他明白我的用意,又补了几句:「姝妃娘娘也从观月国而来,方到便说记挂皇后娘娘。皇上也是想着二位娘娘原本便是姐妹,如此也能一起做个伴。」
记挂的该不是我,应是我这皇后之位了。左琮也非是让我们作伴,他的后宫妃嫔不多,出身特殊些的只我与戚静姝两人,他是想让我们互相制衡罢了。
踏进朝晖宫时正是傍晚,我站在最高的台阶上,回眸刚好看见最后一抹绮霞从朱红宫墙上落下去。有陌生的宫女內监乌泱泱跪了一院,齐声说着「恭迎皇后娘娘回宫」。
回宫吗?我曾觉得我在明月宫里住的那个小院子是我的家,如今寒山城里住了三年的冷宫似乎也有些像家。再就只剩这朝晖宫,可我一夜未曾宿过,这里一张熟悉的面孔也没有。
其实也并无不同。
仿佛我在观月国便有什么亲近的人一样。
正这么想着,倒见着一张见过的脸从宫门外出现。戚静姝向我施施然行礼,三年未见,美得越发凌厉了,「嫔妾拜见皇后姐姐。」
绢儿为我倒了杯热茶,见我仍站在大殿外,便端着茶盘走了出来。我握住绢儿的腕子,顺手将茶盘推向戚静姝,「妹妹快喝茶。」
我与她最后一次在明月城相见时,她跟随她母妃前来,那会儿的我笨拙地想讨好所有人,抢着宫女的活递茶给她。
她那时的表情和此时如出一辙,都是惊异的深处藏着鄙薄,「姐姐如今贵为皇后,岂能为妹妹递茶。」
戚静姝顺势上前来挽我踏入殿内,小宫女正准备点灯。一片幽暗里,她凑近我直言不讳:「姐姐,静姝瞧着你仍旧是老样子。可那么乖巧娴静的一个小公主,是怎么下手杀自己亲姐姐的呢?」
我呼吸一滞,震惊抬眸。我很不喜欢与人对视,因为太多人看我时,眼里不是轻蔑便是冷漠。可难得的是,戚静姝眼里大多是抓住我把柄的得意。
我的手在阔袖下不自觉攥紧,我只问道:「你告诉皇上了?」
她眼里的得意立即消去大半,向后靠在椅背上,趁喝茶调整语气,「是说了,可皇上朝政繁忙,哪多心管这些后宫闲事。」
左琮知道了戚玉锦是我杀的,可他非但没来要我的命,反倒将我从冷宫放了出来。我松了拳,伸出手去剥桌上的橘子。
「是我母妃告诉你的这件事?」冰凉的果肉入口,我莫名想起那一大盘荔枝。于是分了几瓣给她。
戚静姝眸光闪动,反问我:「若非知情人所讲,此事谁又敢信呢?」
我不再注视她,视线飘向门边的一盏八角宫灯,薄纱罩里暖黄的烛火劈啪作响,「你可知我是怎么要了戚玉锦命的?」
戚静姝显然并不知晓,瞪圆的眼里故作淡然傲慢,实则底里布满疑惑与惶恐。她和当时的戚玉锦一样,想也不想地吃下了我给她的橘子。
「就像你现在这样,」我转过头,又凝视起她,这一回我迎光而坐,终于看见了她眸子里倒映着的我,原是一张文秀的脸上带着怯生的笑,像一棵谁都能砍断的老树,「一点儿都不怕我在吃食里藏毒药。」
她当时便扑倒在地狂呕起来,再不顾一宫主妃的端庄与颜面。失态半晌她才意识到什么,忙扶着宫婢站起身,她想责备我耍她:「姐姐你——」
「这是什么地方?」我截断她的话,徐徐喝一口茶。
她憋红了脸不说话,绢儿替她回道:「雪漠国,寒山城,皇后宫。」
我微微抬头,瞥了戚静姝一眼,「明月城里,我是你姐姐不错。可这里,本宫是皇后。天色已晚,本宫要歇下了,姝妃便回宫去罢。」
我一挥衣袖,惯会看人眼色的內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