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姑娘轻盈曼妙的脚步刚刚迈入人间,便被一股子倒春的寒流袭来,怯怯懦懦地缩了回去。
午后,阳光终于有了些暖意,凛冽的寒风稍缓。
平阳市金茗茶馆里。
苏淳风站在二楼隔间的窗边,望着茶馆后面的公园里,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萧条垂柳和被吹皱了的幽幽湖面,神情淡然而平静。
旁边的铁炉上,烧着一壶开水,正在不断地冒着热气。
这个时间段,金铭茶馆里除了他之外,没有茶客,很是冷清。
门帘掀开,冯平尧端着茶具进来,摆置准备好之后,从炉子上拎下来水壶,开始有条不紊地淋茶、沏茶,一边神色和蔼地说道:“已经参加工作的人了,这么忙,还有时间回平阳到我这里来喝茶。”
“想念您老沏的茶了。”苏淳风笑着走到茶桌旁。
冯平尧摇摇头,笑道:“不过是寻常的深井水,有什么好的。你啊,是不是又遇到什么难处了?”
“茶好茶坏,与水质确实有关系,但主要还是看茶的质量,以及沏茶泡茶的人和手艺,虽然我不太懂品茶之道,但也知道有这种讲究。”苏淳风微笑道:“您老的话让我感到羞愧,好像我来您这里喝茶,主要目的是想利用您……好吧,如果在您这里,喝您亲手泡的茶,能够静心养神也算是得您所助的话,那么我承认,确实是遇到了难处,所以赶紧跑来喝您的茶。”
“油嘴滑舌,步入社会还没两年,就被腐蚀了。”冯平尧温和地斥了一句,坐下给自己也沏上一杯茶,道:“算了,现在茶馆里生意冷清,我有空闲,就听你说说心事话吧,有什么难处了?”
苏淳风慢慢喝下一杯茶,然后自己斟上,道:“要说难处,这些年我遇到不少,您老也给我过很多帮助,而且我也确实曾多次有意地借用了您老的名声在奇门江湖上狐假虎威。但我不会妄自菲薄,遇到这么多难事,无论是靠暴-力斗法,还是玩弄心机阴谋布局,也没有输给谁去。只不过,人力终有穷尽时……”苏淳风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老爷子,您说说,您这样教书育人再读书,大半辈子读出一个半圣的境界来,算不算是儒释道中的大儒之人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冯平尧和蔼地反问道,也不正面回答苏淳风的问题,“莫非,是想要脱离玄学修正道?”
“老爷子,这儒释道中,儒我不说了,释和道,总该是玄学分类吧?”
“谬论,谁这么说的?”冯平尧正色道。
苏淳风微微皱眉,诧异道:“玄学五术,山医命卜相,山门脱离红尘超然世外,皆是出家人,求道问天寻自然而然,不是山门术么?”
“你与山门之间,发生冲突了?”冯平尧又一次反问。
“算是吧,早晚会有个了结。”苏淳风坦率道。
冯平尧点了点头,道:“以前我专心做学问,对于玄学之说从来不相信,也不在意,直到渐生感悟知天道自然,才明白了许多,也就开始关注这方面的东西,还未退休时,就曾经多次借外出公干的机会,接触过诸多你刚才所说的释家道家的高人,从而知晓了所谓山门术,确实包含了这些真正的宗-教-信-仰,尤其是道教。但正统的宗-教,并不会将自己划入到山门之中。也就是说,奇门江湖上所谓的那些脱离红尘超然世外的山门中人,并非我们正常社会所认识到的儒-释-道三-教中人。起码,正常情况下我们所认识到并为社会、政府所接受的宗-教中人,没有术法,只有心境。当然,这类宗-教中的得道高人,你们的术法也尚伤不到他们。”
“嗯?”苏淳风面露讶异——虽然今生从未与山门中人有过交际,但前世在奇门江湖上,尤其是最后一战,他确实是与山门中人对敌,而且那些实力强横的山门中人,大多一袭道袍翩然如真人,个别身着袈裟光头有戒疤,
怎就,不是那三教中人了?
“他们是一群极为特殊的存在,比之宗-教人物更加神秘,或者说,是各教的密宗?”冯平尧神色认真地说道:“我曾经远远地感知到他们的存在,也有过意识上的简短接触,但没有一次面对面地交流过。”
苏淳风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他喝下杯中茶,点了颗烟,幽幽道:“那他们到底是正统还是不正统?”
“玄学是正统么?”
“好吧。”苏淳风撇嘴,道:“我一直都在尽量避免和任何人发生冲突,但我刚才说了,人力终有穷尽时,将来,也许会逼不得已和他们发生正面的冲突,所以既然他们与您这样的儒家圣人不属于一系,那我就能更加坦然了。”
“他们,怎么会找上你?”冯平尧不解道。
苏淳风苦笑,道:“您老有兴趣,听我讲讲奇门江湖上的故事么?”
“以前没兴趣,现在,倒是有点儿。”
苏淳风点点头,开始不急不缓地讲述诡术,讲述奇门江湖,讲述官方那个特殊的神秘的机构,讲述这些年来他的点点滴滴,讲述……他的无奈,他的锋芒万丈,他的,处心积虑苦心孤诣,讲述他所在乎的所有。
冯平尧慢慢地喝着茶,静静地听苏淳风讲述他的江湖青春和逐走的年华。
许久。
当苏淳风有些疲累般地停止了讲述,用双手摸索脸颊,面露苦笑时,冯平尧才淡淡地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打算怎样做?”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