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一吻,支手半撑在床沿,目光定定,无法融于黑暗。
「阿那莎,我思你如狂。」他说。
窗外的几点星火透过夜色,恰好落在他眸子里。我稍起身,抬脸凑近他面颊,双臂勾住他宽而厚的肩,鼻尖蹭着他的下巴:「沈曜,我可以亲亲你吗?」
不待他说话,我便主动吻住他。沈曜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先是任我在那两片唇上辗转几回,待我轻松撬开牙关后,不安分地向更深处行进时,他才突然将用起力气,倾身迫前,一手揽着我的腰,一手沿背脊抚上我的头发,加深了这个吻。
他吻得太激烈,我被动承受着,渐渐有些气短。我想,是时候了。他大概不知道,如今我防着的人里,包括他。
沈曜也终于察觉出不对,但他已不能支撑。纵使如此,我仍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他推倒,翻身下床,整理衣襟:「沈曜,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你,我要回去了。如果你再为难我,我只能请父王同天可汗递国书了。焉耆虽小,也必得讨个公道。」
昏睡前,沈曜艰难地开口:「阿那莎,别回去。」
我没有理会他,推门出去,沈大河正守在小院外。他既不惊讶,亦没有拦我,只是在我踏出门槛时问了一句,公主,您真的要回去吗?
我点点头。
「我尊重您的意见,只是……」沈大河的语气有些惆怅,「阿曜他,为了和你在一起,也背负了许多。这一去,你们或许再也没有厮守的机会了。」
我仍然点点头,决然离开。离开前,我同沈大河说,其实我跟沈曜,一开始便不可能相爱。不过这个道理,我明白得太晚。
等我回到王宫,焉耆已经变了天。
(十五)
父王母后被囚禁,阿布被羁押在大将府,小五和小六不知所踪。
其实我早就知道,或许会有这么一天。
但我不愿意去想,并且总是习惯把所有的事情美化。
我的父王母后,他们之间并没有爱情;大姐嫁给龟兹的王子,最初不过是桩政治联姻;二姐和三哥的婚事,也只是为了使龙姓王室在焉耆的地位更稳固。
至于我和父王的赌约,大约是父王能给予小四最后的美梦。
为什么是阿布?因为他父亲伊大将暗地里撺掇重臣和王室中的其他人,想让整个焉耆倒向西突厥,这一年来他动作越发频繁、显露。可是焉耆如今已是大唐的属国,倒戈相向,或会招致大唐兴兵讨伐。
父王见识过大唐的繁荣,亦见识过西突厥的凶悍。大唐虽强盛,但西突厥就在邻侧。焉耆不过五千余户,五六万人口,得罪不起任何一方。
我嫁给阿布,便当做对伊大将的安抚。更重要的是,阿布与是我父王站在一起的。若此举行得通,他日西突厥没落或失败,阿布会亲手杀了伊大将,将兵权收到手里,以应对大唐的怒气。
是了,父王在骑墙,为了焉耆的生存在这险境中企图谋求微妙的平衡。
你看,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公主。我生来既受子民的供养,便该为焉耆奉献一生。但我在面对父王对前几个孩子的愧疚时,假装天真懵懂,满心满眼都是自私的爱情。
沈曜以为我不懂,在王宫时特意提醒,可是我哪里又需要他来提醒呢?公主也好,牺牲品也罢,我要承担起早就该承担起的责任。
这一次我没有再做逃兵。伊大将以母后的性命为要挟,等我自投罗网后,将我与父王母后分开囚禁。只是我唯一不懂的是,伊大将为何会在此时兵变,毕竟从表面上看,我父王给足了他诚意。
直到我见到阿布。
我以为被羁押的阿布镇定走进来,他垂眼看了看我,说了声抱歉。
「为什么?」我红着眼质问道,「阿布,你母亲死在玉姬和你父亲手里的时候,你信誓旦旦地说要为她报仇,你忘了吗?我和小五在玉姬手里救下你的时候,你说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会报答我们。背叛,啊,背叛!这就是你的誓言吗?
「阿姐,她回来了。突厥人就要把她还给我了。」阿布背对着我,「对不起,阿姐。她是我最想要的保住的人。」
「你可以杀了我。别叫我阿姐,恶心。」
半晌,阿布终于回身直视我,一副铁硬的冷漠神情:「四公主,突厥人要你嫁给大贵族屈利啜之弟,以修两国之好。」
「其实你也不必生气,不是你,也会是六公主。按照我父亲原本的想法,你嫁给我,六公主嫁去突厥。如今只折去你一个,六公主还是可能嫁给她青梅竹马的黑崔。」
我闭了眼,不知如何接受这命运,我的,焉耆的命运。
(十六)
命运没有最残酷,只有更残酷,比如现在。
蹲在草丛里刚拉完肚子的我心情复杂地喊来沈曜,让他借我点布……擦擦。
对,没看错,就是沈曜。
我原先光是知道沈曜厉害,但我不知道他居然这么厉害,连西突厥的迎亲卫队也能混进来,还混成了专职保护我的近卫。
是以,本公主在野外方便的时候,他就站在不远处监视,防止我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