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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阿斗心头的火越烧越旺,他大步走在临安街头,见过一张又一张的笑脸,久违的热血推着他,让他越发咬牙切齿。
他说大宋江山就在眼前,就是这些升斗百姓,岳元帅护了他们这么多年,今日你等要朕杀了岳元帅,你等也配提大宋江山?
赵阿斗大手一挥,烦字写满了脸:诸葛丞相能明知不可而为之,朕自当仿效!
「岳飞,朕不杀了,朕就要留着他北伐中原!」
这番豪言壮语很快消散在萧萧北风里,赵阿斗胸膛起伏,里边有股止不住的气在来回鼓荡,荡起他的血液与心跳,也荡起他的惶恐与热泪。
赵阿斗喊完这番话,站定在原地,忽然一动不动了。
万俟卨偷眼瞧了瞧赵阿斗,目光闪烁,赵阿斗看都不看,一记脑瓜崩砸在他头上,说有话你就讲,偷瞧个屁!
万俟卨迅速低头,说官家自然有官家的大胆略,只是臣难免有些小心思,想为官家说清楚,这是臣的心里话,官家可千万别对其他人说。
赵阿斗来了兴致,低头,边走边说成,你讲。
九月的秋风已带了几分萧瑟,吹黄三分临安春树,万俟卨就在一阵秋风里发出咒语般字字诛心的低语。
「官家,其实能不能打,臣真不知道,说白了臣就是怕,跟金人打臣本来就怕,更怕如今什么都没准备,还跟金人打。为何这么怕呢……就是觉着万一输了,临安城好不容易得来的繁华,大宋在江南一隅残存的文华富贵,从此都烟消云散了。再没有蓝桥风月了,再没有西湖歌舞了,没有勾栏瓦舍里的烟火,也没有蹴鞠皮影的欢乐……官家说要打,臣佩服,官家要是有令,臣第一个冲锋陷阵,只是臣也替官家可惜,反正有万全之计,何必赌生赌死呢?」
赵阿斗不走了,身子如铁一般钉在原地。
秋风吹起他的衣袂,赵阿斗的手一点点抖起来,那股在胸膛里来回鼓荡的气息,终于涌到心头,让他彻底明白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他的恐惧。
自己不是不知道该打,不是不知道岳飞不该杀,可他偏偏没有在秦桧面前争取,可他就是忍不住怕,忍不住担心自己又一次变成他国的俘虏,从一国之主变成安乐公。
况且他已经到过江南,来过临安,这些天的荣华富贵,他半点都不想丢。
这份恐惧战胜了他心中的道义,又伪装成豪情,只能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大声喊出来,显得自己还没那么怯懦。
只可惜如今连万俟卨似乎都并不相信。
赵阿斗忽然转头,才发现自己驻足的街道旁是一家卖镜子的店铺,他看着店铺里那张日渐熟悉的面孔,想起原身一次次跑路逃亡,一次次主动和谈,闭上了双眼。
他指着镜子,嘴角绽开一个夸张的弧度,两行泪边流边笑,他道:「哈哈,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咱们一样怕死。」
万俟卨也不管赵阿斗是不是跟他说话,就哎哎地称是,弯腰低头。
弯腰低头时,万俟卨唇间抹过一丝愚弄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