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感叹自己年岁易逝,一边和我道:「说起来也是本宫这些年疏忽了你,日日里吃斋念佛,忘了顾全你了。」
我连忙摇摇头。
她被我慌张的样子逗笑起来,红色的蔻丹捂着嘴:「宫里很少见你这么纯善的孩子。棠仪要是有你这么乖巧便好了。」
皇后娘娘为我簪好头,从铜镜里打量我:「我们小十七,真是个漂亮的姑娘。」
她话还没说完,从身后就传来九公主棠仪的声音:「母后,你怎么给她梳头!她这般低贱。」
皇后娘娘少见地沉下脸:「十七已经记名在本宫名下,便是棠仪你嫡亲的妹妹,你这般说话,是还要再禁足一月吗?平日里教你的礼仪都读到哪里去了?」
棠仪向来明艳,那眉眼里却黯淡下去,简直要掉下眼泪来,话是对我说的:「裴大人你要抢,父皇的宠爱你要抢,现在连母后你都要来争一争,宫里宫外你的风光都比过我了。」
她恨恨道:「我真是后悔。」
我兀自有些好笑,后悔什么呢,后悔曾让侍卫欺侮我,却让父皇想起了我吗?
我起身告退,皇后娘娘摸摸我的额发,安抚了我几句,冷下脸让九公主留下训诫。
我又被传召到父皇身边,父皇年老,头总是疼,我和太医院的医女学了许久,按穴的手法很是熟稔,行过礼之后便走到小憩的父皇身后,为他揉起太阳穴来。
父皇闭着眼睛:「棠仪太过骄纵,你别往心里去。」
我点了点头。
父皇把边上的碟子往我面前一推:「闽南新送的荔枝,棠仪很爱吃,想来你也是,朕已经派人送到了你宫里一些。」
我想用手势作谢,然而想起父皇是闭着眼看不见的,又讷讷地收回手。
我离开殿门时遇见了裴大人,他一笑如浮云沧浪,手指如同苍白的蝴蝶翩飞。
「公主穿鹅黄很美。」
好听的话谁都免不了高兴。
我夜里睡前吃了几颗荔枝,果肉雪白,却梦里朦朦胧胧地发热起来。从前在冷巷为了活下去,我是什么都能吃的,到头来,却是吃这么娇贵的东西却适应不来了。
梦里我又成为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十七,没有父皇、没有春桃、没有裴大人,还有个很重要的人,我记不得了,我什么都抓不住,我痛苦得大哭,老鼠在腥臭里钻来窜去。
我在叫九。什么九,我忘了,我只记得一个九。
我感觉自己漂泊在池塘底,就要被暴雨打坏。
然而朦胧之中,有人攥住我的手,是温热而干燥的,像是阳光漏进缝隙。
他在我耳边唤我,平稳而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