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虑些,少费些心思思忖那个侍卫留下的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如若无人认识他,我还需要继续为他留下的两个字困扰,日夜不得安生地思考这两个字的意思。
宫人们见我沉默着不说话,他们也不敢乱动,只低着头沉默着站在我面前。
过了许久,突然有个侍卫朝我躬身,「殿下,其实奴对他有所耳闻,但是他应当不认识奴,奴与他没有说过话。」
我冲他点了点头,「继续说。」
「他为人老实,平日里也是沉默寡言的,奴也想不明白他为何敢行偷盗之事。」他歪头想了想,间隔了许久才又说:「不过他……死前几日,似乎很是开心,说什么往后他就能见到妹妹了,一定要给妹妹张罗一门好亲事什么的,具体的奴记不太清了,就是前几日奴和朋友喝酒的时候听他们说的。」
他说的这些和侍卫死前留的两个字没什么太大的关联,约莫是那个侍卫从前生活的碎片罢了,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
我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而后我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告退的样子,突然觉得疲惫极了。
自野爹和秦家这盘棋开始下为止,我几乎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每天都在思忖着如何保命。宫里的人大多是见风使舵,从前他们见了我连行礼都懒得,如今却是在我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可即使我爬得比从前高了,却仍要日夜谋划着怎么保住性命,谋划着怎么不要摔得粉身碎骨。
是陈家一脉把我推上这个位置,是赵家、秦家和野爹把我逼上这个位置,也是我自己爬上了这个位置。我从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当长公主的一天,我所求不过是能够保住性命脱去枷锁地活着,像从前和秦珏在安阳时那般活着。可是为了能有的选,为了能保住命,我需得握住更多的权力,把自己推上更高的位置,然后又得给自己套上更重更厚的枷锁。
因为这段时日连日不停的降雨,从前干燥的冬天现在连风里都带着些阴冷的潮气。
今天是难得的晴天,那群叫另怯的宫人走后,我叫宫人在院子里摆了两个炭盆,又兀自斜倚在美人榻上盯着满园枯木发呆。
恍惚间,我似乎又瞧见了那个跪在佛寺里念经的男人,上次梦见这个人已经是很久之前了,我还记得梦中有个小厮唤他「帝师」,大酀并无帝师一职,想必他并不是大酀的人。
这次他仍是背对着我,满园枯枝败叶被他脚步间踩得咯咯直响,他缓步走到一个男孩面前,弯身问他,「陛下怎么站在外面?」
「帝师为何将这江山予我?」那个被称作陛下的男孩仰起头来看他,突然问了一句,「我今天听见宫人们偷偷讲,说我原不该是皇帝的。」
帝师愣了半晌,似乎是笑了,声音里夹着些涩意的笑意,「这江山原就该是陛下的,陛下不必思虑太多。」
小皇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拽着帝师的衣角道:「帝师可有婚娶?您辅佐我近十年,我还从未见过您的夫人。」
「有的。」他沉默了很久,突然轻轻吐出几个字来。
「为何我不曾见过她?」小皇帝问。
帝师的声音有些哑,他牵起小皇帝往屋子里走,却是答非所问,「她从前也不受家人宠,后来嫁给我,我也不宠她,等她走了,我才发现我所做步步皆是错,从娶她时便做错了。」
「那她去了哪儿,又为何不回来?」小皇帝继续追问:「可要我下旨替您寻她?」
「不必,等陛下再大一些,臣就去寻她。」帝师似乎是陷入了回忆里,「只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再见我了,我答应她的,全都没能实现……想来她恨我怨我,也都是我应得的。」
「陛下见过她的,在很久很久以前,当时陛下不过周岁,只后来……」他终于回答了小皇帝方才的问题,只是喉咙里像是卡了鱼刺一样,半天再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跟在他们背后往房间里走,过了很久才听见那个帝师又叹一声,「终是我薄她负她,她也不愿再睁眼看我了。」
「陛下今日诗文还没背吧?」他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衣袍,深吸一口气道:「臣去隔间小憩一会儿,晚些来检查陛下的功课。」
说完,他就径自推开身前的门走了进去,我本想跟去看看他的样子,却见那小皇帝正定定看着我的方向,「朕见过你。」
!!!!!
我淦,这也太刺激了,我愣了许久,试探地张嘴问他:「你能看见我?」
「当然了!」小皇帝昂头看着我,「你如何能出现在这里,可是宫中宫人?」
我张了张嘴想和他再说说话,却像是被施了咒语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张着嘴「阿巴阿巴」地发出几个音节。
他突然起身,朝着我的方向走了两步,然后左右看了看,还伸手透过我的身体虚虚抓了两下,一边抓一边自言自语:「人呢?刚才还在这里的。」
我又晃着身子在他面前蹦跶了两下,企图让他注意到我,却是无果。
他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又回到了桌前对着书本发呆,嘴里嘟囔道:「好像帝师书房里画上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