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似乎自言自语的埋怨:“一身酒气,也不怕唐突了佳人?真是该死!”
不料这话儿让晴雯听见了,她叉着腰冷笑道:“宝二爷不要鼻子里面插大葱,装像!偏你不曾喝醉酒,扯着丫头子吐天吐地?”
袭人忙上前来笑道:“姨娘不必和他见识,他就是这样,说话古古怪怪的。也无需在意。”
晴雯瞅了一眼宝玉,幸亏当初自己没有成为他的丫头,不然也会和她们几个这样,付出真心却无回报。
他这样的人,除了模样儿,其他的一无是处,还有脸跟老爷争呢!
真是既嫌弃又可怜。
“我才不在意呢!袭人,我劝你早晚离他远远的,他一点爷们的责任心也没有,到时候你自己遍体鳞伤,他却跑的远远的,又和其他姐姐妹妹好去了,何苦来?”
袭人只是苦笑。
晴雯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拉着麝月,“这种人还理他做什么?走吧!”
宝玉刚才一阵恍惚,似乎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他,老太太和太太疼他,姊妹们都赞他,丫头们都奉承他,他何时听到过这种话?
“别走!你说我何时跑了?”
晴雯冷哼道:“你没跑!当初调戏金钏儿,你家太太一醒来,要赶她出去,你真的没跑!就瞧不起你这样的人!”
宝玉脸上涨的通红,急道:“那时……那时……”
“那时如何?”晴雯索性笑道:“一次也还罢了!到你家太太整治你房里的丫头的时候,你宝二爷在哪儿?可不要跟我说不知道!”
宝玉最伤心难过的莫过于此了,现在晴雯不管不顾的揭开伤疤,让他又急又恼又无话可说。指着晴雯道:“你……你……”
“我什么我?”晴雯叉腰笑道:“难不成我还说错了,冤枉了宝二爷不成?”
袭人急的求晴雯道:“姨娘,二爷这性子咱们都知道。论理也怪不到他,只是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过错罢了!”
晴雯啐道:“什么奴才?难道奴才就一定错了?都是娘生爹养,一个鼻子两只眼睛,谁又比谁高贵了去?”
袭人道:“好姨娘,求你别说了,他这会子犯了病,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晴雯疑惑的看着宝玉,“看着好好的,怎么会是犯病?不会是装的吧?”
宝玉被晴雯数落,反复念着那句话:“谁比谁高贵?”是了,佛曰是法平等,道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虽生在富贵之家,吃穿不愁,比她们,甚至比起秦钟、琪官,都好的多,但并不见的比她们聪明,只不过多读的几本无用的书罢了。她们钟灵毓秀,非我这个须眉浊物可比的。正要感叹受教了,听的晴雯嘲讽道:“可惜中看不中用,像戏里面说的,银样镴枪头!”
宝玉笑道:“你原来‘苗而不秀’,呸,一个银样镴枪头。晴雯姐姐也看过西厢么?”
晴雯只是随便捡了一句,她怎么记得从哪里听的?恼道:“什么西厢东厢,最瞧不得你们这些做爷的,把我们丫头当物件,用得着就当个宝,用不着就扔在犄角旮旯,见一眼都欠奉。”
宝玉道:“晴雯姐姐说的对……”
“咦,晴雯你竟然有说对的时候?”三姐和香菱挽着手过来,却见到宝玉在,打趣道:“原来是宝二爷!怎么,是来找麝月她们的,还是找晴雯的?”
晴雯脸上泛起寒霜,她最恨别人拿这件事说笑,但每次都拿三姐没法子,“闭上你的嘴,没人把你当哑巴!他找袭人的!”
三姐笑道:“袭人,宝二爷正伤心着,你劝劝他,不要把玉砸了,我们可都担当不起呢!”
宝玉闻言把玉托在手里。袭人急忙护着,“姨娘说笑了,宝二爷不干这事儿了。”
宝玉抓着袭人的手,痴痴的看着她。
袭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意思的抽出手来,“拉拉扯扯的做什么?”
宝玉又看着晴雯、三姐,眼睛停在香菱身上。只因香菱常来荣府,又娇憨天真,纯洁温和,他记在心里,而今见她更加明艳动人,远非袭人辈可比,较之宝姐姐、林妹妹也不差多少。
佛祖啊,你既然告诉我再好看的皮囊下面都是一具骷髅,又告诉我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但我喜欢宝姐姐、林妹妹,袭人、麝月她们,也喜欢鲸卿、琪官,和她们在一起,我就觉得清爽,只恨日短夜促,不能长长久久。
“我该怎么办?”宝玉有些茫然的看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