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边走边对尤氏和可卿道:“夫人与媳妇先进去,我要教训教训这个逆子。”尤氏只好拉着可卿进屋子。
院子里面,贾珍扬起棍子,雨点一般的打在贾蓉身上。贾蓉不敢躲,只把手护着头,疼的大叫:“父亲,孩儿错了……太太,可卿,救我一救,我要被打死了!”
可卿看着不忍,又不敢上前。好在尤氏拉住了贾珍,劝道:“爷,蓉哥儿知道错了。您就放过他吧,仔细您的手。”
贾珍打了十来下方才住手,扔掉木棍道:“混账犊子,说,今儿去哪里了?我让赖二和你母亲找了你几次,不回不说,一到家就大呼小叫,我不打死你个逆子。”
贾蓉怯懦的在地上跪着,回答道:“父亲,孩儿今天和蔷哥儿、西边琏二叔,还有神武将军家的公子冯大爷一起听小曲了。”贾珍瞠目道:“听小曲听了一天?还有什么人?”贾蓉脸上现出神采,顿时眉飞色舞道:“父亲不知,除了我们几个,还有京都的几位名角,那身段模样,我见犹怜,要是父亲见到,定会赞同我说的。”贾珍黑着脸问:“男的女的?”
贾蓉愕然道:“当然是……男的。您不知道,孩儿跟他们在一起,不觉日已西沉,因此才回家晚了。”贾珍以手扶额,阴恻恻的问:“这么说,你是很喜欢这样?”贾蓉完全没有听出异样,仍然兴致昂然的向贾珍述说着当时的情景,特别描述了其中一位名角的相貌,什么潘安宋玉,和他比,差了几条街。说道高兴处,竟然从地上站起来,继续吐沫横飞的讲着。
可卿听了贾蓉的话,再想起昨日洞房的遭遇,怎么还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当下里委屈满胸,泪珠子一滴滴留下来。
贾珍没看见可卿流泪,只觉得头是懵的,于是他问道:“你刚才说的是一个男人?”贾蓉不悦道:“父亲,你是没有看见,要是你看见了,肯定也会喜欢的。真的……”
话还没有说完,贾珍又操起棍子朝贾蓉狠狠的打过去。“自己不学好,还编排你父亲。真真该死!”
贾蓉被撵的绕着院子跑,边跑便叫屈:“父亲,我哪里错了?”院子里的丫头婆子看着贾珍打贾蓉,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好站在一边,你瞧我我瞧你,偶尔实在忍不住了,转过头去偷偷笑一笑。
尤氏见贾珍这次真打的狠了,赶忙上前护住贾蓉,抓住贾珍的手道:“爷,蓉哥儿年轻不懂事,您就饶过他这遭吧!”贾蓉也跪下磕头道:“父亲息怒,孩儿,孩儿……”说着就委屈的哭出声来。
贾珍看着更加生气,“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说着就抬起脚想要踹他。尤氏连忙也跪下,抱住贾珍的腿道:“老爷,您可不能再打了。蓉哥儿身子弱,要是打坏了,您可只有这一个儿子。”
贾珍也不是真要踹他,便顺势收了脚,教训道:“你这个逆子,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为什么打你?”贾蓉泪流满面的摇摇头。
贾珍恨铁不成钢,扶起尤氏,对贾蓉道:“凡事要有一个度,过犹不及。我们这些贵族大院里的人,平日里狎妓娈童没什么大不了,说不得也是一项雅事。你琏二爷、冯大爷,还有你父亲我也干过。但是像你这般津津乐道,乐此不疲,还放着家里的新娘子不管出去鬼混的,两府内找不出第二个。”
贾蓉低着头,嚅嗫道:“父亲是不是怨我没叫你自个儿去了?都是琏二让我不叫你的,说是昨个儿喝多了,要养好身子。还说了过几天冯大爷要邀你一道去呢!”
贾珍听了气的半死,又要拿起棍子打。贾蓉赶紧躲开,居然绕到可卿身后。贾珍见可卿哭的梨花带雨,心里瞬间就软了,忙扔了棍子,长叹一声:“都躲到自个媳妇后面了,我还能对你有什么期望?”
可卿俏生生的跪在地上求情道:“公公,您就看在媳妇新来的份上,饶了蓉哥儿一回吧?”贾珍本想上前扶起可卿,但又觉得不妥,于是双手虚扶道:“秦氏起来吧。看在你面上,饶了他一回。”说着,再对贾蓉道:“别的我也不说什么了,只是我宁国府三代单传,你如今也成婚有了家室,就要肩负责任,你小子赶紧给我生个孙子。你这样子我是指望不上,只好寄希望在下一代。听见没有?”
贾珍嘴里教训贾蓉,眼里瞧的是可卿,心里想的是翻云覆雨,自个儿也忘记说了些什么。直到可卿两颊绯红,低头不语,贾珍才醒悟过来,轻咳一声。
贾蓉畏畏缩缩躲在可卿身后,贾珍厉声斥道:“听见没有?”贾蓉吓得跪下道:“儿子听见了。”
可卿见丈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全然没有一点男子气概,失望中充满无奈。她偷偷看了一眼训斥丈夫的公公,只见他俊朗挺拔,两屡髭须更添英气,浑不似丈夫空有一个好皮囊。况且,公公总是那么瞧着自己,是不是有那种意思?可卿这里胡思乱想,终于在内心掀起了一丝涟漪。于是,她别样的瞧了一眼公公,发现他也瞧着自己,胸口小鹿乱撞,俏脸也红了,全然没有听见贾珍讲了些什么。
一边的尤氏以为贾珍催促他们早点生孩子,可卿脸嫩羞红。其实完全不是一回事。
尤氏这才扶起可卿,拉着她的手道:“媳妇,听你公公的话,这事可是件大事,全看你了。”贾珍在一旁道:“快滚,瞧不得你。”贾蓉入狱大赦,爬起来就跑了。可卿也跟着出去,一路上贾蓉道:“今儿这顿打着实挨的冤枉。”可卿劝道:“公公也是为了你好。”贾蓉笑道:“所谓知子莫如父,知父莫如子。父亲这是恼我没同他一道呢。当着你们的面又不好说。方才如此。悔不该傻头傻脑的撞将进去。”可卿见他还不悔悟,又说道:“是公公让婆婆明儿就将蔷哥儿搬出去的。”贾蓉瞪着眼道:“真是父亲?”可卿点头道:“是的,公公说,你也要避避嫌疑,府里面闲言碎语的,让西边都知道了。”贾蓉略一沉思道:“这也无妨,明儿你回太太,我替蔷哥儿挑所好宅子,安排几个丫鬟婆子在那也就罢了。”可卿正在欣喜丈夫知进退有了转变,哪知贾蓉又说道:“蔷哥儿既在外边,说不得更方便些。”可卿听了怔在一边道:“蓉哥儿,公公婆婆的意思是……”可卿实在说不出口。贾蓉摆摆手道:“行了,我知道。低调行事,掩人耳目。”可卿正待说话,贾蓉拉着可卿的手往自己院子走去,“今天已晚,可卿我们歇息去吧!”
可卿想起婆婆的嘱咐,不禁面红耳热,任由贾蓉牵着回院子不提。
且说贾蓉可卿夫妻离了贾珍院子,都总管赖二才匆匆赶来。见到贾珍、尤氏行礼道:“老爷、太太。蓉哥儿的事全怪我,是我没有交代好随行的小厮,以至回来晚了。真真怪我。”
自从焦大在贾珍面前比了五个数之后,贾珍看赖二就是一座移动的银山,心里寻思着如何才能将他扳倒干掉。但他毕竟是西边老太太跟前赖嬷嬷的儿子,兄长也是西边的总管,后台硬,没有确实的证据,轻易动不得。因此,贾珍别提有多么的腻味,他还得装作很熟络很看中的样子,说道:“赖二,这事也怪不得你,毕竟蓉哥儿也是主子,他若拧着,你也没有办法不是?”
赖二笑眯眯的看不出好恶,但贾珍觉得他的笑容背后肯定在骂自己,就看在他家银子份上,不与他计较。
赖二躬身道:“老爷,西府里老太太让人传话过来,让我们兄弟好生伺候老娘,夜了就家去。”贾珍听了愈加愤怒厌恶。他借着夜色,端起笑容道:“我当是什么事?既然老太太的吩咐,我也应该遵从的。在府里谁还把你当成奴才了不成?”
赖二这才拱了拱手,甩袖子走了。
贾珍笑着目送赖二出门,转身便换了脸色,冲尤氏道:“这还算奴才吗?我早晚收拾了他。”
尤氏忙让银蝶将其他不相干的人回去,才对贾珍道:“爷,消消气。赖二的老子娘伺候老太太一辈子。对贾府有功的。”贾珍怒道:“那也是对他们西府有功,与我们宁国府何干?再说,她赖嬷嬷也是一下人,主子家念她劳苦功高,给了他房产,安排子弟执事,又恩典她孙子脱了奴籍,好让他读书有前程,贾家何时苛待了她?”
尤氏又劝道:“爷,您小声点,亏得我这院子里都是可信的人,要是让别的丫头小子听了去,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贾珍看了看周围,在银蝶身上停了一会,悄声说道:“夫人不知,那赖二家这些年损公肥私,光现银就积攒了至少五万两。他一个奴才,居然比主子家还有钱。你没看见刚才,他向你我随便拱拱手就算行礼了,我还没说让他走,他竟然走了。那气势,显然没将我放在眼里。”
尤氏道:“爷,您打算怎么办?赖二在家里十多年,没证据千万别动他。再者,账房的管事钱登与他沆瀣一气,上下其手,平日里便是我,也奈何不了他。”
贾珍皱了邹眉,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