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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早在朝上听闻此事,他就知道根本就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若留安阳继续撒泼,只怕日后这些账都要算到自己头上了。一个儿子而已,也不是第一次了。
王益平又瞥了一眼捂着胳膊的纪容棠,他知道王隆曾派风戈暗杀她,如今还他一刀不是必然的吗?下人打听报正是她参与了公孙觉的计划,王益平是有些没想到的,并且担心自己的情报网是不是该换了。
据他所知的太子党羽里,是从来没有纪容棠这个人的。她只是去年新晋、初到京城的小探花,究竟是何时?又是怎么跟公孙觉走近的呢?
被血浸透的衣袖还是滴答滴答滴着血,可纪容棠面上却冷静得吓人,警惕性十足地盯着自己。这绝非一个善茬,得重新调查一下她的底细才是。王益平可不想因为那个蠢儿子而给自己徒增麻烦,他还有大事要做。
什么都不再说,拽起安阳就要走。安阳却死活不肯,非要带走王隆,一起去面圣。但大理寺也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尤其现在话事的是已站定阵营的齐玉,安阳若是再执意孤行,他丝毫不介意行使一下大理寺卿的权力。
王益平独自走在前面,穿绕过长长暗道,忽而看到最把头的一间牢房里悠闲伸出一只手。摇摇晃晃,下意识便多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就让他剑眉凛然一蹙。有种十分奇异的感觉,倏地涌上心头,如同深秋寒风掠过湖面,激起层层涟漪。但很快又变得波涛汹涌,像是寒风不仅吹动了湖面,更是惊醒了湖底沉睡的大鱼,翻起浪来,一下下猛烈撞击着心脏。
他凝神又看了过去,正正对上了那双和他极为相似的狭长凤眸,眼尾肆意张狂地上翘着、挑衅着。这是……
紧跟身后的安阳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来,惯性就撞了过去。王益平被撞得清明回来,拂拂袖继续走了。可身后凝视着他的那个眼神却是一路滚烫,直到纪容棠和齐玉等人也出来了,才戛然而止。
裴珩看到纪容棠受伤了。
“怎么了?”他心很慌,声音都有些发颤。
“没事。”纪容棠害怕旁边的齐玉多想,冷冷开口撂下一句就走了。
任凭飘飘衣袂消失在眼前,裴珩伸手却抓了个空,只能盯着地上鲜红圆滚的血珠,一点点渗进泥地。
越想越觉得喉头发苦,不行,他必须得看一眼才能安心。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唯有夜风轻拂,带着凉意穿梭于绿瓦之间,吹动着檐角的铁马,发出“叮咚”声响。月华如水,淡淡银辉洒在窗前,映出一片清冷的光影。
纪容棠点了烛台,默默坐在桌前给自己上药。白皙莹润的胳膊上,有一道鲜红、翻着肉的口子,看得裴珩触目惊心。
她拿起瓷瓶,一闭眼狠心撒了下去,灼烧的痛感瞬间上头,疼得她嘤咛不止。缓了很久才再次用干净的棉布蘸取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上,没涂一下,那瘦弱的身子就跟着颤抖一下。
裴珩的俊眉早已揪拧成山,终是忍不住,从屋檐上纵身一跃,顺窗跳了进去。但他动作又很轻,轻到纪容棠只以为是幻觉。
定睛半晌,才反应过来。霍地起身,指着裴珩就要责问他怎么又从牢里逃了。可话还没说出口,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去,死死捂住胸口。
为了露出肩膀好上药,她已将里衣褪了一半,缠得紧紧的束胸也露出一侧。
纪容棠脸烧得火红,有紧张,有害怕,还有女子本能的羞涩。“转过去!”她强压着咚咚作响的心跳,怒声呵斥道。
没想到身后人不仅没有躲开,反而走了过来,“别动,我帮你上药。”
裴珩上药
“不行!”
背后仿佛霎地出现千万根锐利长矛,顶得纪容棠一整个弹跳起来。即便绷紧了每一块肌肉,裴珩走过带起的微风还是极轻易就钻进了每一处毛孔里,激得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六神无主。
“我从前练功也受过不少伤,上药的手法一定比你娴熟。”
“那也不行!你赶紧走!”
裴珩看着她明明很紧张,还故作镇定抱起双臂,导致伤口再度撕裂。他那双本被纪容棠呵斥而滞在药瓶上空的手,不自觉缓缓收下来,不懂为何如此排斥他。
可血水染红衣衫,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抓起药瓶,两步并过去,单手扶住纪容棠没受伤的肩膀,一扣手就将她整个扳了过来。
“不想感染就别动了。”
裴珩小心掀开马上就要跟血肉粘连到一起的衣裳,用桌上干净的绢布细细擦拭起来,确保伤口处没有杂物了,才将创药一点点倒下去。
他的动作很轻柔,仿佛古藏店的收藏家借月色轻抚千年古玉。每一下都像珍珠滑过丝绸,生怕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但他的力气又很大,哪怕只用一只手也锢得纪容棠动弹不得。准确的说,是她已经完全呆楞住了,不敢再动,就连呼吸都轻得不能再轻,就怕再引起裴珩其他的注意。只能任由他摆布上药。
暖黄的烛光在裴珩的眉宇间跳跃,映照出他深邃认真、还带着一丝像是心疼的眼眸。她逃荒似的垂下眼帘,一下下数着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一声、两声,不知为何,她的心竟也跟摇曳起来。
终于把药膏涂匀,裴珩轻轻吐出一口气,也随之放下了心中重担。再取过一捆的洁净白纱,仔细裹缠在伤口上,“这样就行了,别沾水啊。”
他重新将纪容棠褪掉大敞的衣领掖好,眼光这才看到除伤口以外的地方。掠过锁骨下方的时候,他突然看到几层缠得比胳膊上还紧的布露出一角。但还不等他看清,纪容棠直接拽过领口,攥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