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绮对她有些无可奈何:“你住口吧,他是你爸,现在离中考没几天了,这么紧张的复习阶段,这样下去怎么行?阿凡,你先到他的科室叫他回来吃饭,尽量把话说得好听些,别跟他顶撞。”
张舒不以为然:“叫啥叫,别费这个劲了。我都叫了几回了,每次都碰钉子,又不是我惹的事,还冲我发火,什么毛病,他今天一定还是在‘李白诗云’家里吃。”
“李白诗云”是学校李主任的外号,他在一次集会上买弄学识引用诗句,却张冠李戴地搞错了作者,他说的是:“我们知道不应该孤立地看一个人,李白诗云:‘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后来就得了这名号。
张家姐妹没一个人对李主任有好感,因为他对黄绮极为挑剔,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怪的是他对张安默却很不错,经常一起喝酒。张不凡怀疑父母间的是许多矛盾是李主任背后捣的鬼,张舒甚至骂李主任是变态。
张不凡说:“我还是去叫吧,免得闹僵,张舒你去不去,多一个人好叫些。”
“不去不去,多我一个人顶什么用,白添乱,依我看拉一军人马去也许还能有一点效果。”张舒不愿去再碰钉子,一边说,一边找了双筷子准备尝菜。
张不凡又叫张威,张威说没空,眼睛瞪住电视,其实张不凡知道他没耐心,没一个频道能连续看上两分钟。
黄绮叫道:“都去,不要干别的事,阿舒你这馋猫,等会有的是吃,还说减肥呢,嘴这么馋看你怎么减,阿威,电视一会再看。”
张舒张威嘀嘀咕咕地与张不凡一道下楼。走了一会,张舒忽道:“明白了,张不凡,你这是心虚了吧。”
张威恍然大悟:“一定是。”
张不凡只得说:“爸爸真的很生气吗?”
“那还能有假呀,与妈妈吵了两个晚上,离婚都出来了,这不是求之不得吗,我还巴不得他们离了呢,反正我妈去哪我去哪,我估计没人愿意跟我爸,张威你想跟谁?”
“妈。”张威不假思索。他是家里老幺,姐姐哥哥一个比一个爱动嘴,到了他这里来了个大转折,懒得说话了,惜字如金。
“小声点,别说这个行吗?”张不凡急忙制止,这时还在楼梯上往下走,这个教工楼隔音不好,外面音量稍大,里面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三人下了教工楼,走向教学楼,才又开始说话,张不凡问到底发生过什么,张舒说不知道,她晚上在学校住校,回来吃午饭时爸爸就开始展开绝食行动了。
张威说:“那天晚上他很晚才回来,把我赶到张不凡的床去,我睡得懵懵懂懂的,还碰到了书桌,他也不管不问,睡到我的床去了。”
张舒说:“反正这事非常棘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跟妈妈写了什么,他这么恼你?现在他跟妈妈连面都不想见,我们每人都去叫过至少两回,可是谁也叫不回来,车轮战法试过了,没用,这回来个地毯式轰炸,我看也是白搭。除非把张秋搬回来,单骑救主,或者还成,你不行的,妈妈肯定是急糊涂了,还让你去,你怎么可能搬得动,撼山易,撼默哥,难哟。”
张舒有时说话毫无顾忌,同学中有人说张安默像黑社会老大那样严酷,给他取外号默哥,她还直接搬用了。
“请得动也难看。”张威说。
“是啊,兴师动众的,不把别人笑扁才怪,就差没有敲锣打鼓写标语了,不过也不难,干脆先回去准备好了,反正家里有的是纸,让妈妈写上一行大字,‘举家恭请家父回府就餐’,然后张威就把大脚桶背来,充分发挥一下在少先队鼓乐队里的技术,张不凡就利用嗓门大的天赐条件,专门一路高呼口号,我口齿伶俐,负责作宣传,说明维护家庭安定团结的重要性。这么一搞,三天内准能上中央电视台的焦点访谈。”
张舒说话语速快,又犀利,连号称能言善辩的张不凡都经常被她击败。她有个奇怪的特点,不知道是不是受电视影响,明明是南方人,有时候不小心就溜出一些北方人的口吻。妈妈经常打趣说,这小妞前世会不会是北方人哪。
张不凡赶紧制止她说下去。
张安默还在科室里辅导学生,三人在科室门口等了一下,没听出有停止的意思,互相推了一下,最后还是张不凡鼓足勇气走进去,叫了声:“爸,回去吃饭吧,很晚了。”
学生们让出条通道,张安默偏着头看了张不凡一眼,不回答,学生其实已经被辅导得有几分不耐烦,见状便纷纷告辞,张安默逐一点名,各提若干注意事项才放他们走。
这样科室里只有父子俩,张不凡把来意再说一遍,张安默冷笑一声道:“你妈让你回来的?”张不凡说是。张安默说:“还回来干什么,有棵大树靠着不挺凉爽的吗?”
张不凡说:“爸,我觉得这件事情,你应该先问清楚再说。”
“还不算清楚吗,够清楚的了,写得很生动嘛,可以让作家帮忙拿去发表了。”张安默一面说话一面改试卷,刚好给他碰上一条错题,狠狠的在错题上打了个触目惊心的巨形大叉,然后一路改将下去,看也不看张不凡一眼。张不凡不知怎么说,空气便有点叫人窒息。
过了一会,张不凡又小心翼翼地说:“爸,还是回去吃饭吧,妈妈都做好饭菜了,就等着你回去。”
“我回去干嘛?听说还有人说了,不回去正好给家里省钱……”
张舒气冲冲地走进来:“爸,是,我是说过这话,但你一个大……”
张不凡知道她嘴巴不饶人,赶紧捂着她嘴巴,一边朝她猛使眼色。
张安默冷冷看了一眼,说道:“让她说吧,没关系,更丢脸的事你们母子都已经做了,还有什么我受不了的?”
张不凡看张舒好像不打算往下说了,放开手,说:“爸,我就去了你的老同学家,怎么就丢脸了,我不明白。”
“不明白?好,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准你到文毕恭家去,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装傻看不懂文言文是吗,好,那我自己翻译给你听,文毕恭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混蛋,不许你去他家,我这样说能听懂了吧!”
张安默把笔使劲地摔到了试卷上。
这动作和声音把张舒吓了一跳,这表明爸爸真的是暴怒了,她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张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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