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美玉回到家以后,白天不敢开大门,她一回家就把门从里面闩上。晚上把大门闩好后,她还得反复检查好几遍,确认门确实闩上了,才敢回屋。直到吴美玉从吴香玉那里得知,小胡子愿意延长高利贷的还款时间,她才稍微放心一点。
白新银走后,吴美玉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她实在睡不着,只好盯着墙面发呆,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却噩梦不断。
吴美玉最近经常梦到单明,她明明知道单明已经死了,可他的音容笑貌却和活着时一模一样。吴美玉常常从睡梦中惊醒,她想起梦中的单明,想到了死。
吴美玉害怕死。村子里曾有好事的人问吴美玉死后和谁葬在一起?也有人和吴美玉说她嫁了两个男人,到时候两个男人会在阴间为争她打架,最后打到阎王爷那里,阎王爷会把她劈成两半,两个男人一人分半个。
吴美玉不想和单明合葬,吴美玉恨单明,如果她当初知道单明早死,她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他。如果不找单明,她找了别人,说不定她就不会守寡,就不会找白新银活受罪。白新银固然可恨,可单明比白新银更可恨,是单明害她在先,明明是短命鬼,却还和她结婚生孩子,如果她不是因为找了单明守了寡,如果没有他丢下的两个孩子,她怎么会找白新银这样的人呢?
不知道为什么,吴美玉很少梦见白新银。吴美玉除了梦见单明,她还会梦见自己被老虎追、被火烧、被日本鬼子追杀的梦。
这天,吴美玉和往常一样,一大清早起了床,她打开大门,看见一个人坐在门口大石头上,她定睛一看,居然是白新银。
白新银离家十几日,吴美玉和白新银两人再见时,互相都怔了一下。变化最大的是吴美玉,头发白了许多,两眼充满红血丝,吴美玉比白新银大几岁,现在看来她至少大白新银十几岁。与吴美玉相反,白新银却容光焕发,头发是刚刚理过的,他敞着怀穿着一个皮夹克,露出里面灰咖色的羊毛衫,下身穿着黑色休闲裤,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皮鞋,浑身上下一身崭新、一尘不染。
“美玉,我回来了。”白新银站起来,掸了掸屁股上的土,满面春风地说。
“你个死人还回来干什么?有种别回来啊!你这个千刀杀的,就知道作死。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丢下我就自己跑了啊!”吴美玉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别让其他人听见。回家再说,回家再说。”白新银轻声说,他搀扶着吴美玉进了家门,随手掩上了大门。
回到家,白新银什么也没有说,只做了一件事——和吴美玉同房。吴美玉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白新银三下五除二,很快就完事了。完事后的白新银坐在床头吸着烟,双眼迷离地看着窗户。
“你是不是想问我去哪里了?”白新银吐着烟圈说。
“你去哪里了?”吴美玉说,她穿好衣服,从床上坐了起来。
“唉,我和你说实话吧!我被人坑了,不想拖累你,就想一走了之。要不是单庆给我发短信,我就真不回来了。”白新银流着眼泪说,“他说回来大家一起想办法。我反复想想,我确实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你,就回来了。”
“你怎么欠那么多债?”吴美玉问。
白新银回答道:“小胡子他们喊我一起玩牌,一开始我老是赢,小胡子提议玩大的,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谁知从那开始,我一个劲输,我想把钱捞回来,只好向小胡子他们借钱。后来小胡子和我说,我向他借的钱得立字据,不能说是为赌牌,他怕警察抓他,让我找个正当理由。他怕我跑了,非要找个其他人,他说可以说是借钱给单庆用的,我觉得不合适,想来想去,只好说给你妹妹家做生意借的钱。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劲,我怎么会输那么多?这些天,我想通了,我被小胡子他们合伙给坑了。”
“你除了欠小胡子的,还有六万多是怎么回事?”吴美玉问。
“有几万是几个人一起玩牌,我输给人家的,还有欠小店一两千块钱,是我赊酒喝了。”白新银小声说。
“那拆迁房呢?”吴美玉问。
“拆迁房马上快上房了,到时候再把其他钱补上,就能上房了。”白新银说,他并不知道单庆已经去他老家调查了。
“你还哄我?哪有什么拆迁房?小庆都去过你老家了,他问了你老家那边的人,人家说根本没有这回事。”吴美玉瞪着白新银说。
“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拆迁房是真的,徐仁义和我保过证的。”白新银坚决否认道。
“你还不说实话,那等小庆回来,你和他说。”吴美玉说。
白新银愣了一下,他气愤地扔了烟头,跳起来骂道:“一定是该死的徐仁义,他骗了我,这个事就是他和我说的。我找他去,我和他没完,他要不赔给我的钱,我杀了他全家!”说着,白新银就想往外冲。
吴美玉一把抱住白新银,紧张地说:“你能别折腾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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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不长眼,怎么单坑我一个人啊?小胡子坑了我,徐仁义也来坑我。怎么是个人都来坑我?看我人老实好欺负?”白新银愤愤不平地说,“美玉,你别拦着我,我得找他们讨个说法。”
“你别冲动!我们再好好商量商量。”吴美玉劝道。
“还商量什么?我被他们给坑了。不行,这事不能这么就拉倒,我不能让人骑在我脖子拉屎,让你跟着我受罪。”白新银激动地说。
“你一个人能打过人家吗?”吴美玉说,“等找人商量一下再说。”
白新银叹了口气,坐在吴美玉旁边,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吴美玉,又迅速转移视线。
“新银!”吴美玉也不看白新银,冷冷地说:“我们离婚算了!”
“离婚?你说离婚?”白新银说,他没想到吴美玉居然提到离婚,他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看着吴美玉,那眼神似乎能把吴美玉杀死,他见吴美玉抬起头看他,他马上收回那可怕的目光,换成柔和的眼神。
白新银可怜巴巴地说:“唉,想我来这家十年,吃苦受累养两个孩子,如今他们出息了,你嫌我没用了。”
“不是我嫌你,是你太会折腾了。你喝酒,赌博,动不动就走,我也管不了你,眼下单庆买房子的钱也被你给弄没了,我没法和他交待,是他让我和你离婚的。”吴美玉茫然地望着白新银说。
“哼!”白新银冷笑了一声,他听说是单庆让吴美玉和他离婚,立刻收起可怜相,再次目露凶光,威胁道,“别看单庆是吃公家饭的,他还嫩了点,老子在道上混的时候,他还没投胎呢!你给我好好听着!你是我的女人,我让你活,你全家跟着活,你让我不好过,我让你全家跟着陪葬。你也不想想,我是什么人?我是进去过的人,差点都被枪毙了,我连枪毙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
吴美玉被白新银的话吓呆了,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白新银如此可怕。吴美玉恐惧地看着白新银,哆哆嗦嗦地说:“你……你想干什么?”
白新银见吴美玉害怕了,又缓和了语气说:“美玉,我和你说过了,我也是被坑的,咱们夫妻一场,你好好跟着我过日子,我不会为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