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久了土皇帝的人,如果接受了“家臣集住”的新朝雅政,岂不就变成了受人管控,谨小慎微的吏员吗?这当然是很难受的。简直如同结束了长假,被迫回到工作岗位的社畜一样。
然而木下藤吉郎给出的另一个选择竟然是“归农”,也就是说放弃武士的身份,从此做一个不再有任何特权,也没什么社会地位可言的富家翁。这更是无法接受的。
包括流云的佐佐木家,以前在浅井家旗下的时候,虽然也要负担诸多义务,但其实都可以很轻易地糊弄和拖欠,日子可以说是十分悠闲的。现在换了织田家当政,风格转变得这么大,对比实在是很鲜明。
就像是一个已经在闲杂部门摸鱼十多年,习惯了混吃等死的老油条,突然间被调动到九九六风格的血汗工厂,能适应过来就有鬼了。
不说别人,就拿流云来说,在家里左拥右抱,独断专行,不受打扰,多舒服啊!如果搬到横山城去住,虽然离商业店铺更近了些,但不免要经常面对无聊的应酬,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想想就累。
幸好,他被木下藤吉郎列为“功勋卓著之人”,姑且不用受到“家臣集住”命令的约束。
除了流云之外,享受这个待遇的,还有其他几个,什么堀秀村、桶口直房之类的,听说都是附近公认才能卓越,人望深厚的小领主。
以此看来,木下藤吉郎是采用了巧妙的方法来确保“家臣集住”政策的施行。
只对普通的国人众做出严厉的要求,而对有本事的精英网开一面,是明显的双重标准,区别对待。
不过这种区别对待确实是有用。
没有精英的参与,仅靠一般人,是很难团结组织起来对抗上级的。
结果就是,在木下藤吉郎颁布“家臣集住”政策之后的短短几天里,接到命令的几十个国人领主尽管满腹牢骚,沮丧消沉,还是忍气吞声地搬进了横山城里居住。
显然流云不会有任何动机站出来帮邻居们说话。
他作为一个还俗回家继承领地的次子,本来就跟大家都不熟的。
要做好人,也该由那些所谓“人望深厚”的家伙去。比如那什么堀秀村,桶口直房之类的。
半年前佐佐木家绝嗣差点被没收领地,不是也没见谁出来帮忙说句话吗?
小领主之间的交情,大概也就这么回事。
再说,这个“家臣集住”作为“兵农分离”的第一步,本来就是流云引发出来的。
估计现在邻居们对他肯定是恨之入骨了。
恨就恨吧,正如木下藤吉郎所说的,这些没啥本事又不服管教的人,不用花心思理会。
流云并没想到这事会以一种奇葩的方式跟自己车上关联。
……
“村里有个寡妇失踪了?”
初春某日,坐在庭院里的流云,听到家臣的汇报,不禁皱了皱眉。
侍立一旁的江口助左卫门严肃地解释道:“是我们这边一个叫‘奈奈’的寡妇,无儿无女,已经三十六七岁了,两天前跑到东面的上镰村走亲戚,然后就没踪影了。我去那边问过,人家说当天就回来了,根本没留着过夜。”
流云叹道:“应该是遭了盗贼了。虽然织田家有人巡逻,防贼还算勤快,但毕竟是乱世。”
江口助左卫门却摇头说:“主公!如果是普通的遭贼,也用不着特地跟您说呢。其实这事……怎么说呢,我跑到上镰村那边去打听的时候,听说他们那里,正巧也有一个寡妇不见了。然后我觉得挺奇怪的,就骑马到横山城的城下町问了问,这才知道,最近四五天,附近居然有好几个寡妇出了事。”
流云一听也觉得可疑:“难道来了个专门针对寡妇的采花贼?”
江口助左卫门听了这话,面色尴尬,咳了一声说:“其实主公,那些失踪的寡妇,年纪最大的已经五十了,完全是老婆婆。年轻点的长得也不怎么样,咱们村里丢的这个,家里曾经失火过,脸上烫出大块大块的疤……如果说有个采花贼,不去骚扰小姑娘,专门找这种寡妇,那这个口味……口味也太奇怪了点。”
流云觉得有理,便问:“那你以为如何?”
江口助左卫门连忙惶恐不安摆手道:“在下哪里能有什么见识,只是,昨天在横山城的城下町,听到不少人议论说,可能是有恶人抓了一堆寡妇,要搞什么邪门的东西……”
流云顿时想起,井河阿莎姬正月初一那天说浅井家的小谷城里隐约有妖气波动,织田信长派的佐佐成政和武井夕庵也讲附近的虎御前山上面可能有异状。
这段时间流云也一直有所警惕,但没有方向,也并未觉察到什么特殊的线索。
难不成又是一个邪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