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了一会儿,那老头子代官忽然怒目圆瞠,厉声道:“孰料那商贾生性狡诈顽劣,实乃言而无信之徒。既已约定金五百两,银二千两,待本官应承之后,却只以银五百两,钱二千疋(一疋为十文)敷衍。推言婚后补齐。这也便罢了。然而更始料未及之处,乃是……乃是婚礼之日,那狼心狗肺之徒,竟然勾连匪类,欲害本官身家性命!”
流云作恍然状,若有所思。
老代官一边说,一边气得脸红脖子粗,原地缓了半天,才又继续说到:“本官虽也带了些许家兵家将,却失之无备,顷刻间尽皆折在贼人刃下。本官身被数创,心生急智,竭力泼洒灯油,致大火起,终能吓退贼人,然而……然而自身也亡于火海。日后因本官之死,招致战乱勃发,鹰司家分布各地的庄园因此纷纷失控,终于沦落至乞食于京都的清贫公卿。”
流云问道:“您确定商人和盗贼是勾结的?”
老代官毫不犹豫点头:“本官亲眼目睹,他二人耳语甚密。依本官所见,那商人本就存了无本万利之心,以钱财为饵,意在篡夺家名。可怜本官身为鹰司家庶流,一时不查,酿成大错,令祖先蒙羞,纵至九幽之下,悔恨犹然不休!”
流云点点头:“若事情真的是您说的这样,我们会考虑主持公道的。”
老代官闻言苦笑:“本官乃藤原苗裔,公室贵胄,岂有妄言诳语之礼?如若有之,礼法不可容,祖先不可容,天地不可容!”
流云和斋藤朝信没理会他,转身退了出去。
……
出门之后,流云开口便说:“别告诉我,您又看不出来这是什么妖怪。”
斋藤朝信苦笑不语,布满疤痕的脸皱得沟壑丛生,岔开话题道:“商人与老代官,似乎说的是同一件事情,但是两人……咳咳……两人的解释完全不同。”
流云伸手一指,说:“别想了!到那边第三间神社,说不定能听到又一种不同的解释呢!”
于是两人就来到了最后一间神社。
进门,不出所料,空空荡荡的房子,只有地板、墙壁和屋顶存在。
还是只有一个人,妖气浓烈。
这次,是个披着粗糙兽皮衣服的彪形大汉,虎背熊腰,面目凶恶,还带了野太刀在身上。
看着就像个盗贼。
见此流云和斋藤朝信都是一副早有预料的神情。
那颇似盗贼的彪形大汉见了有人进来,便一拍大腿,高声嚷嚷:“两位好汉,大家都是混江湖的,帮个忙行吗?”
这次流云也懒得废话,便问:“什么忙?”
恶汉顿时哈哈笑道:“真爽快!那俺就直说了!俺被人陷害,死在了心上人的婚礼现场,现在虽然成了野鬼,心头也不舒坦!”
流云听了这话,只觉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连忙追问。
恶汉回忆起往事,脸上出现缅怀之色,说:“俺生前是个有名的豪杰,纵横江湖十多年,干的是劫富济贫的事情,逍遥自在,痛快得很。附近黑白两道,谁听了俺的名字都得给点面子!原本这日子,你说多舒服?可惜有天在山上,遇见一个郊游的官家小姐,忽然就鬼迷心窍……鬼迷心窍看上人家了!那官家小姐似乎也瞧得上俺,后来又私下跑出来,见了几面……”
到这流云有点猜到后续了,但并不急着插嘴。
恶汉继续回忆,渐渐显露出愤懑之色,咬牙切齿道:“俺跟那个官家小姐,像小孩子一样见了几面,什么事都没做。后来听说她要嫁人——俺心想如果嫁的是个豪杰,也就罢了,没想到一打听,新郎居然只是个做生意的!嘿,也不是俺瞧不起生意人,要真能白手起家赚个金银满屋,也算人才。可是那个废物商人,祖上有钱而已,没有一分一文是凭本事赚的!俺那心上人的老爹,说是什么京都来的有学问的大人物,其实只不过是个没眼光的糊涂蛋啊!”
流云恍然:“原来如此。”
恶汉舒了一口气,继续道:“俺见了这事,心里是服气不了的。就在婚礼当天,带了一二十个兄弟,蹲守在神社旁边,等着两边的宾客都喝得差不多醉倒了,再冲进去抢新娘子……可谁知道,两边的宾客,居然都是假装喝醉,而且,都还随身带了刀呢!俺那时才明白过来,原来手下早有小兄弟变了心,跟外人约好设套,要拿俺的首级博个荣华富贵啊!不过俺毕竟是个江湖豪杰,虽然中了埋伏,一点不怕,跟那些人厮杀了百十招,最后实在没劲了,中了好几刀,俺就扑倒蜡烛和灯油,放了一把大火,宁愿烧死自己,也免得头颅被人家拿去换赏了!”
流云又问:“所以你现在想的是……”
恶汉哼了一声,拍了拍胸口,大声说道:“都是男人,有什么不满就该正面打!俺是被埋伏死的,不服!一定要找那个老代官和那个胖商人出了这口气,否则死了也不服!”
流云依旧淡定的点点头:“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会考虑……”
恶汉顿时皱眉打断:“什么叫如果啊!俺这种混江湖的豪杰,从来不屑于说谎!”
流云与斋藤朝信并不理会,转身退了出去。
……
于是三间神社都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