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星皱了下眉,“啊,那能吃吗?有毒的吧?”
“当然不能吃啦!那玩意儿也不好吃,他还因为这个中毒进过医院。但他自己说,每次吃了颜料之后,脑子里会生出很多灵感,所以才试了一次又一次。”
卓钰彦原本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可见闻星的脸色越发凝重,连忙摆手,止住话头,“我不是让沈流云去吃颜料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每个人找灵感的方法都不同,正常的、匪夷所思的,都有可能。”
闻星听完卓钰彦的话,心里也称不上轻松,眼神飘忽了一会儿,才终于引出正题:“那,有没有靠画一个人来找灵感的?”
“嗯?”
卓钰彦的眼睛瞪大了,“你是说一个特定的人吗?也是有的吧,不算少见。灵感本身就很奇妙,不好去解释,一朵花、一棵树或是一个人都有可能让画家产生灵感。”
“唔……”闻星斟酌着语言,缓缓道出,“我觉得沈流云,好像在画我。”
“啊?他画你?”
这倒是让卓钰彦吃了一惊,明显惊讶于沈流云竟然也会做这样的事,但随即又了然地点点头,“这其实也很常见,很多画家都会画自己喜欢的人,就像我刚刚说过的那个……莫迪尼阿里!他就经常画自己喜欢的人,还曾给一位恋人画过16幅裸体素描。包括他最有名的那幅被拍卖到十亿高价的《侧卧的裸女》,就有传闻说,那画里的人是他当时喜欢的女子。”
听到这,闻星皱了下眉,显然沈流云与卓钰彦口中的那位意大利画家相比,简直有些小巫见大巫,沈流云画的不过是风景画。
似乎是注意到闻星面色不佳,卓钰彦不由得开了个玩笑:“怎么,沈流云也画了你的裸体画?”
闻星摇了摇头,“不是,他画的是风景画。”
这听起来有些奇怪,卓钰彦不由得多问了一句:“对着你画风景画吗?”
“嗯。”
闻星点头并补充,“而且他没有承认在画我。我问过他一次,他说不是。”
卓钰彦咂舌,“居然还有这样的事。这就是天才跟我们凡人的区别吗?我还从没见过谁画风景是对着人画的。”
闻星说得不算仔细,故意隐去最重要的一部分,或许是因为那部分在他心底暂且存疑,又或许是因为那部分他暂且不想让好友知晓,生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不过,照你这么来说……”卓钰彦一边思考一边晃着手里的银叉子,突然得出一个结论,手腕一挑,用叉子指向闻星,“你岂不是沈流云的灵感缪斯吗!”
“灵感缪斯”这四个字使闻星心中一震,宛如一道惊雷砸在他的心上。
这个词对闻星而言,不算陌生,因为沈流云自己也曾有所提及,还不止一次。
沈流云说的是:“闻星,你是我的缪斯。”
闻星此刻回忆起,还能将沈流云说这话时,唇角上扬的幅度和眼神里包含的愉悦也一并想起,那样的眼神如同秋日里照在满地落叶上的一样,金灿灿的。
不过就连这句话,闻星都已经许久没听过,那样的眼神更是少能从沈流云身上见到,跟今年好似被蒙上了一层灰的秋日一样,回忆里灿烂的眼神也渐渐黯淡。
说了这么多,卓钰彦没忍住问出藏在他心底已久的疑问:“其实我一直很好奇,闻星,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沈流云?”
纵然沈流云优秀如斯,名利双收,又拥有极盛的容颜,但本不应该对闻星具有吸引力。
凭卓钰彦的了解,自己这个发小爱好单一,行为守旧,曾经所有的衣物、生活用品都出自母亲之手,母亲给他买什么,他就穿什么用什么,对任何颜色和款式都没有表现出特殊的偏好。也因此穿了很多年又土又丑的衣服,直到跟沈流云在一起,这种情况才有所改善。
简单来说,世界上绝大部分人喜欢且认为好看的东西,对闻星并不具备吸引力。他很难对一件事物产生浓厚的兴趣,卓钰彦这么多年只见过他对两样东西感兴趣,一是钢琴,二是沈流云。前者有着深厚的“感情基础”,后者则像是不知缘由的一时兴起。
卓钰彦还没等到闻星的答案,就被领导打来的一通加班电话叫走。他以光速消灭完甜品,再仰头一饮而尽那杯焦糖玛奇朵,匆匆赶回去加班了,走之前脸上被一种混杂了世界末日般颓丧的沉沉暮气所覆盖。
看着卓钰彦那样的表情,闻星觉得自己没过多久就会在微信上收到来自对方的疯狂吐槽,一半是对高强度工作的深深怨气,一半是对烦人领导以及甲方的连环输出,最后再以一句“我下个月就辞职,再也不上这破班”来作为结尾。
与卓钰彦相比,闻星要幸运得多,虽然同样从事专业相关的工作,但自由度很高,即便跟同事偶有摩擦,大体上仍然算是称心如意。
所以,即便是沈流云希望他放弃这份工作,他也不想依言照做。
闻星想好了给沈流云的答复,起身去结账,缓缓走出甜品店。
如果非要问他,他觉得自己对沈流云的喜欢已然渐渐超过钢琴,哪怕对这二者的喜欢本不应该相提并论,但这一点早在他为了沈流云而不断向乐团告假时就可以窥见。
他对沈流云的喜欢过于满、过于沉,不仅将他自己压得快要喘不过气,也将他原有的明智尽数吞没。
卓钰彦的疑问又一次在耳畔响起,逼问他:“闻星,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沈流云?”
为什么?
在凉风的裹挟下,一片预示秋日进入尾声的银杏叶慢速飘落。闻星伸出手,接住了那片银杏叶。
即使在17世纪末,著名的哲学家莱布尼茨就说过“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但此时此刻,闻星看着掌心里的那片银杏叶,觉得它跟自己初见沈流云的午后所收获的那片银杏叶也没有什么不同。
同样枯黄的叶片,蝴蝶一样振翅,翩翩落至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