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大殿里,摇曳着一点烛光,柔软的卧榻上睡着的少女紧皱着眉头,似乎睡得极不舒服。而后呼地一下惊醒,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里衣被汗水黏在了背上。
少女剧烈的喘息着,眼神愣怔,脑子还沉浸在刚才的梦里。一旁一只素白的手伸过来,用丝滑的帕子为少女擦着汗,声音柔柔的:“大人又做梦了吗?”
少女喘口气,扭头看着帕子的主人,似乎清醒了一瞬,勉强笑道:“是啊。”
木木执着帕子细细地抹去少女鬓边的汗珠,笑着安慰道:“再过几日尊上出关,到时候大人就会轻松些了。现在天色还没亮,大人再睡会儿?”
少女回过神来,唇角染上一抹温柔的笑:“好。你也不必守着了,合着今夜想必不会再起了。”
木木轻声答一句“是”,看着少女似乎是睡熟了,轻轻地退了出去。
静谧的大殿,一点如豆般摇曳的烛光。昏暗的光下,少女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神中无尽的迷茫与后怕,这个噩梦自记事起便常常侵扰,真实的让她没办法安慰自己这只是一个梦,梦中的无尽苦痛,都让她颤栗。她记得那冰凉刺骨的池水,记得自己似乎怎样都无法逃脱。记得一个极美的女子闯进池水心疼的抱起她,记得自己迷迷糊糊的说姐姐真美,记得女子一把擦干眼泪说姐姐带你回家。
“何事?”安静的一片天地,渐渐地流出些紫色的雾气。一女子站在其间,细细看去,正是刚刚从殿中退出去的木木。她略恭谨地垂着头,细声答道:“今夜大人又做了噩梦,如此下去,只怕撑不到魔尊大人出关了。”
缥缈的紫雾缓缓流向木木面前,片刻凝出一个影子,静静地看着木木,眼神流露出思索:“这个月是第几次了?”那人的面貌妖冶惑人,竟与木木有八分相像,只是眉目虽然相似,但那人脸上却多出了一股子魅惑意味,双瞳宛若秋波,勾人得紧。他说话的声音雌雄莫辨,但是意外的好听,带着股深沉味道。
木木答道:“第四次了。”
紫衣人面色一沉:“第四次···本座记得,今日似乎才初九?”
“是。所以我不敢耽搁,再这样下去,大人兴许自己就会冲破封印了。”木木脸上带着一些急切:“其实,我们都知道怎样让大人安稳一生的法子,对不对?我们带大人去找回神骨,引回神忆,这样大人就可以重修···”
“够了!”紫衣人怒喝一声:“你总是这么幼稚!你以为那是好修的吗?说修就能修?昙昙的身体和别人不一样,她已经受过伤了,她经不起折腾!”
木木怔怔地看着他,片刻扯起一抹嘲讽的笑:“真的吗?你我都知道,重修神位当然危险,可是并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不是吗?这不算是冒险。你害怕的不是大人重修神位会有危险,你害怕的是大人记忆找回后继续倾心于那位中天王,可对?”木木眼看着那人脸色越来越阴沉,笑得却越是欢快肆意:“你忘了我们是通灵的,这点事情我还是可以感应到的,你以为你能骗过所有人?是,魔尊大人不想让大人重修神位,那是她怕大人会再次卷入到纷争中去。只有你,只有你为了一己私欲把大人框在这里,你真够自私的。”
“我没有!重修神位是九死一生的事情,这本来就是她做不到的事情!”那人喘了口气:“是,你说的不错,让昙昙留在魔界封印神力,我是有私心,可是这也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不然,你以为魔尊会不出手吗?她事事以昙昙为先,会因为我的私心就放弃救昙昙吗?现在唯一可以安稳一生的法子就是封印!”他挥了挥手,带起一片紫色的雾气:“你去吧,再撑几日,等魔尊出关吧。”
木木定定地看着他:“你不是也可以封印吗?”
那人偏下头:“以前的伤还没好,怕压制不住伤了她。”
木木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交代道:“我今夜给大人再熏些梦幽草,只是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而且会加速大人体内的神力流转,如果再过半月大人的情况更糟了,你准备着通知魔尊大人提前出关。”
那人不耐烦地一挥手:“知道了,本座前段时间受了反噬,小事你就自己做决定,不必再来找我了。”
木木转身离去,背后紫色的雾气逐渐变淡,木木突然轻声冲着那雾气补了一句:“虞喜优,算你还有点良心。”紫色雾气颤了颤,彻底消失了。尽管虞喜优遭到反噬,真要压制封印还是可以办到的。唯一的风险就是可能会控制不好灵气,钻入清昙体内,最后和清昙自身的力量融合,导致清昙对虞喜优产生依赖。封印不是一劳永逸的事情,如果日后清昙情况变糟,不得不另寻法子,那么这些融合的灵力就是隐藏的祸患。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清昙永远都离不开虞喜优了,今生可能都要和虞喜优一起修行。对于虞喜优来说,他虽然爱着清昙,但他不能忍受自己这样毁了她。相比之下,留清昙在魔界自我封印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对于木木来说,她感谢虞喜优没有选择这种手段,但还是不能原谅他就这样将清昙困在这里。一切事情还得从清昙自身说起。
这里是魔界,可是清昙体内流转的却是神力。因为一些原因,她不得不被魔尊将体内的神力封印起来。但是神力和清昙的身体共生共存,会一次次地冲击封印,所以魔尊每月都会出关为清昙巩固一次封印。巩固封印的办法就是进入寒石鬼洞,借寒石鬼洞的阴寒之力倒卷封印压缩神力,这种办法极为痛苦,每次清昙都痛不欲生,可是怕魔尊和虞喜优担心,她从来不说。
清昙的痛苦不想告诉魔尊和虞喜优,木木却知道。她日日陪在清昙身边,心疼清昙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每当她提出要帮清昙重修神位,都会遭到拒绝。就算清昙的敌人强大,当初抽掉了清昙的神忆、抛掷了神骨,但是木木知道记忆是不会消失的,它只是找不到了。只要找回清昙的神忆和神骨,重修神位总没问题吧?那人虽然实力可怕,可是总管不到六界去,还怕他不成?虞喜优的拒绝,木木只当是他私心,为什么魔尊也考虑不到这些事,她就不得而知了。
“这个世界上肯定没有比这里更美的地方了,对不对?”少女在花海中欢快地笑着,手指一捻就是一簇花丛。
木木站在不远处,眼神复杂地看着少女,轻轻的道:“其实,还是有的。”
少女停下来,疑惑道:“什么?”
木木只觉得自己心中仿佛有什么念头在疯狂地涌动:“大人,世界上好看的花很多,比这里美的地方也有很多。”
少女愣住了。自她有记忆以来,就在魔尊姐姐的照顾下生活。姐姐说她以前跑去魔域深处惊醒了远古妖兽,受伤后就失去记忆了。姐姐说她是魔界尊贵的优昙魔姬,是天下最优秀的孩子。姐姐说自己惹下的祸很大,还连累姐姐受了伤不得不闭关。姐姐说,姐姐说什么都不用想,只要不跑出这里,姐姐就会保护自己一世安稳···
木木仿佛不受控制地说:“大人,你忘记了你以前看过更好看的花,也忘记了住过更好看的地方,更忘记了认识许多更美好的朋友···”
清昙有些惶然无措:“可是,我以前不就住在这里吗?姐姐是魔界至尊,她住的地方不是最好看的地方吗···”
木木不回答,只说:“大人看这花如此好看,只是因为忘记了原本更好看的花。”
清昙不作声,她还不能想象,世界上有比这里更好看的花,更美的地方。
身后响起一道熟悉又令人心安的声音,把清昙拉回了现实:“傻丫头,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清昙看清来人是虞喜优,开心的笑起来:“美人!你怎么才来?”
虞喜优笑呵呵的走向少女,熟练的揉着她的头发:“今日帮你姐姐处理了些杂事。刚刚在说什么?都愣住了。”
“没什么,木木说外面的地方有我没见过的好看的花。”清昙自然地回答道,丝毫没察觉那一瞬间虞喜优阴沉的脸色。
像是没发生过一样,虞喜优温柔的笑笑:“是吗?那以后美人陪昙昙出去看看可好?”
清昙开心的笑:“好啊,我们和姐姐一起去,我带些回来,为姐姐装点花园!”
虞喜优笑着揉揉少女的头:“自然好啦。怎么样,今天有没有经历什么好玩的事?”
两人说说笑笑走向殿内,只余木木一人静立花园之中,面色变换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