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裕太子接过来,只见密密的人名,其中“荼蘼”两个字首先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再细看,“汤阿虎,原为武定侯府奴仆,跟随武定侯征战辽东、西南,后脱籍……娶妻江南盛泽人,名荼蘼……”
固然仁孝文昭皇后亦有能力修建一条自宫中到京外的秘道,以庇护后世子孙,但是显裕太子却已经根据现在所见到的蛛丝马迹断定这条秘道恐怕并非仁孝文昭皇后所建,而与仁孝文昭皇后的父亲武定侯有关。
那么武定侯又是为了什么?
宫里许多人都发现,自显裕太子入住保和殿后,他突然开始对许多年前建造皇宫的图纸感兴趣,又自馆藏中调出许多史料翻阅,不令人费了许多心思找来宫中宫外的老太监老宫女,让他们讲各自听到的宫中奇闻。
据说前朝的皇帝经历了无数的苦难才夺得大宝,因此他格外思虑甚深,在建皇宫时修了一条秘道,为后世子孙留下一条生路。他的孙子果真在藩王逼宫时借着秘道逃出了宫中,得保天年。
这则传闻并不新鲜,而在坊间广为传颂,就连显裕太子年少时也曾听过。但其实不论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没有真正把这则传闻当真。
现在看来,秘道之事就是真的。
便是雄才大略的武定侯也不大可能在几年之内在皇宫之下建成一条秘道,他应该是发现了前朝的秘道然后重新修整并在保和殿的入口和城外的出口处设了更加严密的机关,使得这个秘密重新能为人所用,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从此便能够自由出入皇宫。
重新修缮的工程十分庞大,甚至不比当年初建时容易,但能在皇宫严密的守卫下顺利完成,更是说明武定侯的能力,他如果愿意,甚至可以借助这条密道谋反,成功的可能性亦不小。毕竟以他的经历和威望,羽林卫、辽东铁骑以及天下诸多将士们都唯他马首是瞻。
可是他却没有,而继续将这个秘密保持了下去,接收了秘密的人就是仁孝文昭皇后。
那么,武定侯告诉仁孝文昭皇后这个秘密有什么用呢?难道他是为女儿准备了一条随时可以逃出后宫之路?
显裕太子一时不能理解武定侯的思路。
仁孝文昭皇后所处的时期,天下太平,仁孝文成皇帝又是先帝唯一的嫡出皇子,受禅于父王,完全能掌控天下,根本不存在被藩王夺去皇位的可能。
毕竟显裕太子从小便按嫡皇孙养大的,不只熟读经书,对皇家的往事也了如指掌,他可以肯定在仁孝文成皇帝年幼时,虽然亦有几位皇子窥伺皇位,但其实他们并没有多少实力,特别是到了仁孝文昭皇后入宫之际,那几位皇子早已经发至各处就藩,完全不能对仁孝文成皇帝有一点点的威胁了。
但是,显裕太子的曾曾外祖父武定侯却是一个文才武非凡的人,他绝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
显裕太子一时想不明白,却也不想拿这件事去问别人,只暗地里思索,倒与平日一般按时去母后那里请安。
却见母后正与外祖母说话,“太子的亲事还没定下,本宫虽然急,但还压得住,总要他娶了心爱之人才能过得好,倒是更担忧玉容公主。”
“皇后娘娘有什么可担忧的,玉容公主又不是嫁到外处,是嫁回娘舅家,不说你哥哥嫂子,只母亲就会替你照顾好外孙女!”
“虽说嫁回娘舅家,母亲和哥嫂定然会照顾,可是皇上和本宫还是难免担心,只怕驸马年少不懂事,两个人生气吵架。”母后叹了声气道:“嫁女儿不同于娶媳妇,我心里总不自在。”
外祖母便笑,“当父母的嫁女儿都是这样的心思,想想你被选为太子妃时,你父亲和我虽然欣喜万分,可是又不免难过,只怕你在宫里过不好,我们却没有办法,又不能像民间一般打骂女婿一回!如今驸马是你娘家侄儿,有什么不好的你只管传了他来训斥,他还敢不听?”
一席话说得母后笑了,“那我便把这话告诉皇上,也免得他夜里也睡不着。”
门外的显裕太子没有进去,就让母后与外祖母多聊一会儿吧。不过他转身离开时,却忽地笑了,将心比心,难道武定侯只为了宝贝女儿就弄了这样大的阵仗?
恐怕是真的。
显裕太子突然对他的曾曾祖父,那位武定侯十分好奇起来。他先前早知道曾曾祖父的许多事迹,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知道的还是太少了,除了赫赫战功,除了收藏爱好等等写在史书上的东西,曾曾祖父一定还是一个特别有情有义的人吧!
想打探武定侯的事并不难,汤家是本朝的著姓,支派繁盛,眼下京中羽林卫中亦有武定侯府嫡派子孙在。显裕太子平日里看折子,又知辽东、东南等亦有许多汤家子弟为官,至于零散到各处的,不可胜数。
但是,显裕太子突然又发现,汤家固然显赫,却没有子孙伴读的,因此他一时间竟不能找到一个往来较密切之人前来询问。
这样根基如此深厚的家族,想送到宫中几个子弟伴读完全没有什么难道,只能说明武定侯府有意离皇家一定的距离,即使本朝已经出现过两位汤姓的皇后,汤家也不肯完全依附于皇族。
而且汤家人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出仕的时间不会太长,十几二十年间立下功劳便多急流勇退了,这也与他的曾曾外祖父相同,他当年便正在盛名与盛年之时离开了朝中,与他的夫人开始了有如传说般地游历。现在他写的几本游记在坊间依然热卖,显裕太子也都拜读过。
只是显裕太子身为一国储君想拜访武定侯的打算竟没能成行,原来现在任的武定侯刚辞了五城兵马司都督之职,带着府里所有的人去了京外的庄子上消暑去了。
直到秋风阵阵之时,显裕太子才得知武定侯一家人自庄子上回来了。他把玩着手里的一张单子,轻轻地笑了。
母后开了菊花宴,请的客人中便有武定侯夫人以及武定侯府的次女。经过这些日子的用心,显裕太子对武定侯府的情况很了解,侯府的规矩男子不许纳妾,女子与男子一般教养长大,到了嫁人之时,必要自己同意。
如今武定侯的长子娶了靖海侯家的小姐,长女嫁了上一科的状元郎,而次女也恰好到了许亲的年纪,听说上门提亲的已经踏破了门槛,可是二小姐不想成亲,无论哪一个也不点头。武定侯竟随着女儿,他们全府去消暑也有躲着媒人的意思。
还真有趣呢?
显裕太子很想认识一下武定侯二小姐。
尽管他平日里不喜欢参加母后的种种宴会,她其实就是打着赏花观景的旗号请京中的闺秀们入宫,希望自己能看中一个,但是现在,他觉得母后的宴会也可以去坐一坐。
到了那一天,显裕太子早早醒了,竟有些莫名的紧张。当然他不肯承认的,是母后为宴会定下的时辰太早了,他才睡不好的,一定是如此!
匆匆用了早膳,看到宫人拿来的衣裳,显裕太子就皱了皱眉,“今天沐休,不用穿蟒胞,换一身常服吧!”
常服拿来了,显裕太子又皱了眉,“这一件玄色的穿着不大起眼。”
换了一件,“青的太俗了。”
宫人有些无措了,这都是平日里太子常穿的呀!再换回来,却抱了许多件。以太子的常例,每年常服便要做四十八件,各种颜色各种花纹都有,几乎都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