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上午10点多钟唐璜才起来,坐得下黎家坡的一家蛮有年代的路边粉店里面。
店门口有一群同样上了年纪的嗲嗲娭姆围哒扯卵谈,一个个的调子好高,几多热闹。在等面粉上桌的间隙,璜哥有点无聊,竖起耳朵留神了一下,策的都是他们屋里细伢子。
一个讲是在佳润多百货,早几年调到广东去开发市场,之前讲好做2-3年就让他回来,现在公司变卦不肯让他回总部来哒;为哒这个事,他和古月敬老板直接打电话策,古月敬让他一个月休十天方便多回来探亲,年薪加十万,最后他屋里孙还是不肯做哒。
一个嗲嗲说他屋里细崽,原来在美国最大的公司亚马孙,美国鬼子和他开180万滴美元的年薪,他也不肯留得美国,硬要回来报销祖国;听说在和马云一路搞,马大侠同意把他5%股份。
一个娭毑的二崽在深圳,她讲好像是哪杂工商局的副局长,每年赚得8-90万美元…
唐璜心里想,唉,你们这些老同志,考虑一哈就坐得边蔸的渺小我的感受好吧?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是不是比起来自己太无能哒,马上又运清了神:一个堂堂我朝公务员,八九十万,还是美元。。。她难家是亲自揭发崽伢子贪污受贿不咯。
不晓得这些前辈哪句是真的,他也就懒听得后面了,怕再听下去影响吃粉的胃口。
“背背背,买零碎;驮驮腰,买辣椒;吊吊手,街街走。。。。。。”
忽远忽近的飘来一个老人在教孙子哼星城话的民谣,整个小巷满是市井的气息和凡俗生活的快乐。
在我们逐渐长大的日子里,这个城市还没来得及老去,就又迅速的新生了一样的。
要了解一个城市,就必须打开它的褶皱,北正街、下黎家坡这样的小巷旮旯就是它保经风雨的褶皱,哪一天被推平了,城市是显得年轻了,但是没有了岁月痕迹。
有时候我也不禁会想,如果城市也有灵魂的话,那些冇得了文化沉淀的城市,它的灵魂还是老早前的那个样子吗?
唐璜正在嗦粉,边上那桌有两个堂客们在扯谈。
花睡衣堂客讲得口沫横飞,大概是说,我女儿从不泡吧去夜店上网看狗血剧,工作很好也努力,工资很高,还跟我们父母买各种衣服包包***护肤品。
另一个红睡衣堂客听得一愣一愣,满脸的羡慕嫉妒恨的讲:
要是我屋里妹子有你女一半听话就好哒,现在还睡懒觉不起来,饿嘎达,就打发我这个娘老子来帮她端碗粉。
后面这个红睡衣听众的粉条来了,就先打包走了。
就在红睡衣离开不久,一个睡眼惺忪的年轻妹子,穿着臃肿的绿睡衣,靸着拖鞋走过来,“老板,搞一碗肉丝粉,少放点油和味精咯”。
前面那个做演讲的花睡衣对妹陀说:“鬼妹纸,昨天又搞得好暗才睡的咯,哦式才起来。。。。。。”
璜哥瞟了一眼,一看就是两娘女,他有点想笑。这就真的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见人讲人话,见鬼讲鬼话啦。
市井的星城堂客们就是这么的信口开河,虚荣浮夸,不要太认真,你会发现这也是她们人性可爱的一面。
唐璜今天心情不错,中午边上约了见江晚霞,陪她逛街买东西。
吃完粉后,他准备先去理个发,当然是他定点的南京理发馆,星城仅存的民国范。
他细时候就跟着他牙老倌到这里来剪头发,都习惯了。上世纪30年代开业的南京理发店也是不少老星城人的忘年交。
一片云、女式男发、虾子式、油条式、大背头……这些如今在年轻人看来不明所以的名词,正是老师傅们的拿手绝活,也是上一辈人特有的时代记忆。
明明星城位于华中内陆,怎么不直接叫星城理发馆,反而要叫南京理发馆呢。很简单,那个时候南京是首都啦,全国的时尚风气唯首都是瞻,南京理发馆当然显得更加高端大气上档次,更能吊起星城时尚一族的口味;就和现在取名XX北京大饭店,纽约大酒店差不多。
南京理发馆既不是星城人开的,也不是南京人开的,是一个叫刘文洲的江苏扬州人开的。1935年,他牵头筹集两万银元,在青石桥街口(今解放路口)开设南京美发股份有限公司,以店堂宽敞、设备新颖、技术力量雄厚而驰名。
可惜好日子没几年,就遇上了日本侵华战争,也不能说是刘老板个人命背,当时的大环境如此,国运如斯。1938年迎来了一场著名的大火,星城作为唯一一个2000多年城址不变的古城被付之一炬。当时社论:”星城30年来,物质,人力欣欣向荣。全国都市中,充实富庶,星城当居首要。百年缔造,可怜一炬。”
南京理发馆所在的天心阁附近也难逃此劫,店子毁于大火后重修,至1946年扩建为三层楼房,雇佣50余人,重金聘请了上海,武汉的技师。还从**引进美国电剪,罩头吹风,化学烫发水,洗发软香皂,卧式洗头托盘。塑造当时最流行的虾子式,蝴蝶式,外荷叶式,各种发型。
其子刘应龙亲自迎客,拉门,接衣帽,安座位,递热毛巾,走的时候道别致谢;顾客好评如潮,日营业额8000银元。你想下这生意火爆到什么程度,投资一个这样的店子才2万银元,基本上3-4天的营业额就回来哒,那人气应该比现在的星城时尚美发品牌店“漂亮宝贝”还要高。
今天的“南京理发店”虽然没有当年的荣光,现在也还算是一块招牌;时至今日还是湖南唯一给国家驻外大使馆输送发型师的理发店。店门口墙上贴着一幅海报,上面展示了南京理发店历年来为我国驻外大使馆输送的部分美发技师,共有80多人次,目前光赴美使领馆发型师就有2位。
给唐璜理发的是胡师傅,最近这些年璜哥都是找他,两人比较默契了,比较放心。当初璜哥喜欢**的原因,就是他不仅剪发的手艺不错,还会聊天,几十分钟下来一点都不闷。
胡师傅边剪边问唐璜,晓得对面天心阁上的崇烈亭不。璜哥挠头半天才想起是哪个亭子。该亭为十六柱斗拱状,建八角歇山顶,石台阶有护栏,亭中有块“崇德”的牌匾。
胡师傅问“你晓得匾上的字是哪个书写的不咯?”
唐璜讲“那我就冒研究过,天心阁我是上去过好多趟,平时也没留意过这些啊。”
胡师傅哈哈一笑,“晓得你这个伢子从小就不喜欢读书,一双眼睛只喜欢看美女,这些书法对联眼睛角落都不刹。”
他接着说这两个字为蒋介石亲笔所题,有“怀念烈士崇高功德”之意。这个匾上的“崇”字少了一点,“德”字少了一横,这是蒋介石临摹中国四大楷书之一的星城人欧阳洵“欧体”写法,不拘泥于原字笔画。
唐璜说“冒想到你这么有研究啊,看来你自己的毛笔字水平是专家级别的咯”;胡师傅笑说“专家谈不上,还可以咯”,璜哥越发觉得胡师傅是个隐士高人。
从理发店出来,他举得格外天朗气清,惠风和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