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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匣里唯有一首诗,极言报国无门的抑郁,字里行间时刻牵动着九儿每一缕神经。
“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宕逸的收尾,心心相印。九儿仔细收好那封笔力遒劲的墨书,心绪颇不宁静。
不知不觉,伽沁把桌上的酒温了一遍又一遍,也不见九儿尝一下,自是着急,赶忙夺走她手里的箱箧,把酒盏推至面前。
慕枫不知何时离开,适逢今日归漠苑歇业,伙计都被打发休息。小小酒肆里,只剩下两个各怀心事的少女。
“青梅酒,你尝。”
木讷地端起酒杯,一口便吞下所有。这倒不似寻常酒酿刺激——温润的清酒入喉,腹中一股暖意。萦绕在唇齿间的青梅香气,液体划过喉咙时留下若隐若现的辛辣。
九儿带着情绪,随即又饮了几杯。
伽沁也小酌几盏,脸上瞬间泛红,她虽卖酒,自己却不胜酒力。
微醺,九儿细细地打量她一番,大着胆子问:“你怎得与我二哥相识?”
伽沁先是一愣,随即不假思索地说起与慕枫初遇时的情形。此刻的她一手摆弄着酒盏,一手托腮,眼睛却落到之前慕枫坐的位子上,柔情似水,全然没了平日的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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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前的伽沁,尚为奴籍,本是被作假当做女蛮国的舞女在西域辗转流离。一次宴饮后,被乌莱王看上,谄媚的舞娘便计划把她当物件似的,进献上去。任谁也不愿如此,途中伽沁便逃了出来,遇到一队中原商人,伪装一番,才得以脱险,几经颠沛到了长安。
“第一天,我跟着商队去了西市,好生热闹。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琉璃,彩色的,透亮的。”伽沁笑着,仿佛又置身于那场繁华。
可是谁知,乌莱国的人竟穷追不舍,一路寻到这里。伽沁独特的西域外貌以及脸上的刺青,自然让见过她的人多了分留意。商队到了长安便自行解散,孤身一人的她不敢住店,不敢去人多的市集。好心的商人留下的碎银尽数被骗了去,身无分文,饥肠辘辘。
那日,伽沁听闻歌舞坊在招舞娘,便想前去一试。谁知正赶上官府办案查户,歌舞坊门口站着守卫的兵士,领头的恰是慕枫。在逃奴隶,伽沁自知若被抓住后果不堪设想,慌忙逃走,没几步远便遇到追她的亡命徒。
伽沁会些武功,这还是她幼年时跟着的那家主人发善心教她的。亡命徒到底是狠辣,几招过后伽沁便被重重摔在地上,束起的长发四散,衣服裹满尘土。领头的人直接拉起她的长发和衣角,连拖带拽地向着路边的马车走去。身上被摔得生疼,头皮迸生撕扯的痛感,伽沁拼命大叫,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就在她深陷绝望,看准那人腰间失了刀鞘的短匕,宁求一死时,身后传来一声惊斥:“站住!”随即,亡命徒和她便被一群穿甲兵士围了起来。
她只记得后颈挨了重重一击,昏了过去。待她醒来,已是身处慕府东院。
后来,无论九儿如何探问那群歹人结果如何,慕枫又是怎样助她立足于平康坊,伽沁都只用“天子大赦”搪塞过去。听着无趣,九儿也不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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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和他又是何种缘分?”伽沁反问着。
九儿不回答,趴在桌子上,头枕着手臂,一道清泪划过鼻翼,洇湿了小片衣袖。
门外跑过一群孩童,叫嚷着:“快回家快回家。”二人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竟到了快要宵禁时。
谢绝了伽沁的陪同,九儿只身走在回去的路上。晚风吹拂着脸颊,不禁打起哆嗦,清醒不少。
四下俱寂,偶尔闪过几个人影。九儿怕黑,抱着手臂快步走着,不敢向周围看一眼。
忽的身后榄过一只手掌扣住她的嘴巴,另一只手直接伸向九儿腰间,拖拽着巷口行进。九儿拼命地喊,口中瞬间被塞进一块破布。她使劲地蹬腿挥打手臂,却被那人强有力地控制着,瞬间动弹不得。
九儿被扔在地上,一身衣裙顺着领口瞬间被撕扯开裂,她用尽力气挣扎,无奈徒劳。一双粗手不停地上下摩挲她的肌肤。九儿眼里噙满泪水,恐惧和绝望一时席卷全身。
突然,那压在身上的重物僵直不动,只见他充满兽欲的眼睛怔住,随即身子直挺挺朝一侧倒下。地上突然一颤,从后背抽出一把剑。
持剑的人,正是陆卿。
还好他及时赶到,可怕的事情没有发生。但九儿身上被那人摔得一片青紫,惊魂未定。
眼前的庞然大物倒下时,身后是陆卿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瞳,虽瞬间回归柔情,眉头却紧紧蹙起,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担心。陆卿拉下自己的披风裹住九儿,拥她入怀。刹那间,九儿泪如雨下,小声抽噎着,令人心疼。
……
一把抱起她,陆卿向着露华楼走去。
贴着他温暖的胸膛,感受起伏的一呼一吸。九儿没了方才的失魂,此刻只觉心安。
耳边传来陆卿一贯的温柔:“别怕,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