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信之后,昭帝让朱正奎将他此次西南之行中途中见闻再详细说出来,朱正奎老老实实全部都道了出来,连他在途中所住客栈中汉人与夷人贵族争吵都说了出来,尤其着重讲了他是怎么逃回京师,如何又将他回府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发现连着几日出门都发现有人在跟踪,自己又是如何求到了顺天府尹万青面前。
等朱正奎说完之后,已经三更鼓声过了,连说了好几个时辰的话,朱正奎停下来之后才惊觉喉咙直冒火,太子朝荣德使了个眼色,荣德亲自端了茶盏给朱正奎,朱正奎到底有顾忌,有些急有些慢的喝完之后,并未止渴,于是荣德又续了茶水,第三次之后朱正奎才感觉活了过来一般,然后惊觉有些失态,太子倒是好脾气,让他不要过分拘束。
太子虽说如此说,朱正奎哪敢真的放肆,依旧小心翼翼。
昭帝朝荣德使了个眼色,荣德亲自送了朱正奎出宫,朱正奎一路上都是忐忑不安,好几次欲言又止的,最后还是荣德起了怜悯之心,挥手让掌灯引路的内侍和身后跟着的内侍退开了些许,才安慰道,“你是个福气人,回去该干嘛便干嘛,你今日对陛下所说之事,出了宫门还是忘了些好,命才是最重要的不是?”
这一天一晚的经历的事情实在有点多,虽不如以往几次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那般惊险重重,但这一晚上的惊心动魄倒是这一辈子从未经历过的,素来反应灵敏的朱正奎迷惑了一番之后,总算反应过来了,朝荣德行了个大礼,“多谢内总管大人,草民定当铭记于心。”
荣德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你也不必如此,不枉你辛苦走一趟,以后的前程是不用愁了,你可真是养了个好女儿,招了个好女婿。”
朱正奎这下彻底明白了荣德话中的意思,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悄悄的塞给荣德,“内总管大人,这是草民的一点心意,您别见怪,准备不周,还请见谅。”
昭帝看完信之后,将信递给了太子看,太子毕竟年轻,养气功夫不到家,早因朱正奎的述说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儿脸是彻底落了下来,平王看过信件之后,肃杀之气便浓重了几分。
昭帝开口了,“四皇兄,暗中盯着朱正奎的人,你清一清吧,这京师里朱正奎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那朕可就睡不安稳了。”
平王称诺,“可否派些人去西北?”
“不急,那些人进了京师,想必朱正奎的行踪也是藏不住了,清理几个人也应该能震慑了,等等,”昭帝又改了主意,“四皇兄,你还是好生审问一番,看看那些人是否知道朱正奎所了解的内情,若是不清楚其中内情,便留个活口,以免打草惊蛇;若是清楚,便把此事闹大,朕也好派人去整顿一番。不不不不,还是算了,是朕想差了,只怕京师中定有人护着,否则朕不可能全不知情,还是派几个人,把事情闹出来,朱正奎不过微末角色,敢担着如此之大的风险将此事捅到朕的面前,有胆量有谋略,朕不能亏了他,你把他摘出来,这个人有几分经商的天分,朕留着有用,就别这么白白的浪费了,不值当。”
第二天,朱正奎照常出门与人洽谈生意,似乎如同前几日一般并未发现有人跟踪自己,谈完生意从酒楼出来后,主街上恰好一纵马世家子被打翻摊位的小贩们给围住,几位南城兵马司的皂隶们有安抚世家子的也有安抚小贩的,四周满是看热闹的人。朱正奎见一时人流不散,他又赶时间,便吩咐车夫走小巷,绕过去。
京师中的胡同错综复杂,一会儿左拐,一会儿右饶,好在车夫是个有经验的,等到了一处僻静的巷道里,拐过弯,再往前走一点就到安定门大街了,都隐隐能听到大街上喧闹的人声。
这时候出来几个普通青衣打扮的男子拐了出来直直的立着,车夫勒马喝住,大声道,“几位兄弟,有急事赶路,烦请让个路。”
中间一满脸横肉的男子掏出一把冷光闪闪的大刀,未说话,只是笑了笑,配上满脸的油腻,恍然间有种地狱使者般的阴森,其他几名男子也掏出了刀。
马车夫也是见过大场面了,倒是镇定了下来,目光阴狠,“诸位,这是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取个人头而已。”
满脸横肉的男子说着就朝马车夫扑过来,举着大刀距离马车夫还有三四步远的时候,一声“嗖”的声音之后,随机是男人倒地的砰的声音,这番变故让剩下几名男人很快的反应过来,团成一团,警惕四周的情况,马车夫就是这般静静的看着生下的人被巷道两边上方射下来的箭一一射杀。随机拐弯处出来一辆马车,将这些人的尸首抬上马车,随机马车辘辘声中离开,前前后后不过半盏茶的光景。
马车夫敲了敲车门,这时候车门被拉开,露出朱正奎有些发白的脸,马车夫平淡无奇的面容不见丝毫波澜,语气更是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浪起伏,好似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人的幻觉而已,“朱掌柜,已经都清理干净了,这几日就好生在府中待着,过几日便安全无虞了。”
朱正奎拱手,“多谢大人费心了。”说完便将准备好的荷包递给马车夫,“小小心意,一点儿酒水费,还望无推辞。”
马车夫没有推诿,收起荷包,微不可查的掂了掂荷包的分量,只是微微颔首,露出了一抹笑,“职责所在,客气了。”
马车夫依旧驾驶着马车,毕竟任谁也不会去怀疑他的身份。
自从济宁侯府和陆府的婚约定下了之后,谢碧沢推了许多贵女们发出的宴请帖子,便是傅氏有推不开的宴请也没很少带谢碧沢赴宴。在婚事未定之前,毕竟谢碧沢虽未及笄,但容貌出色,父兄前程远大,济宁侯府的未来家主的唯一的嫡姑娘,身份之贵重,自不言而喻。不少勋贵世家都希冀能跟济宁侯府联姻,毕竟这是明显有益于家族的好事。婚事定下之后,虽然能免去许多贵女们的怨愤和不甘,但谢碧沢娴静低调的姿态让不少贵夫人们都暗暗后悔自己下手太慢了,以至于失去了如此之好的联姻对象,全然不记得她们明里暗里,或直接或迂回想要与济宁侯府联姻,反而被谢誉毫不留情面给拒绝的事实。
虽然济宁侯和陆府的婚约并未指明是谢碧沢和陆临荰,但仍旧惹得不少贵女们暗中伤心落泪,陆临荰外貌虽不如谢研出色,但也是在京师美男排行榜前二十中有一席之地的,陆府是书香世族,绵延百年,其家族底蕴远远非二三流世家及新进名门能比拟的,尤其是陆临荰才华出众,自小有神童之名,考场折桂是指日可待,有家族做倚撑,加上本人的能力,将来未必不能入阁拜相,那可是妇人们一生中最好的回报。如今,这么好的婚姻对象被定下来了,岂能不伤心难过?
外头的风风雨雨与谢碧沢来说,影响不了她的生活,当然,也不能不提自从婚事定下之后,谢碧沢也是失魂落魄了好几日,后来收到太子的信之后,谢碧沢才恢复了往日的优雅温贤,倒是让不知道其中初初不知内情的长乐县主和宁安郡主好生惊讶,还暗暗言语埋怨了谢碧沢一番,待谢碧沢解释清楚后,长乐县主和宁安郡主才转怒为喜,恢复了往日的情谊。
一场塞过一场凌厉的北风后,晨起推开窗,只见窗外的雪白茫茫的一片,盖住了整个天地,这世间只有眼前的一片白茫茫,好生是个纯白无瑕的世界,一时间谢碧沢来了兴致,好不能辜负这一年难遇的美景。
风雪飘进屋子,夹带的寒意被屋内暖如春意的温暖给融化了,反而给屋中增添了几分清冷,叫被地龙熏烤的人的脑袋有些发胀的晕乎中瞬间多了几分清醒,谢碧沢用力的大吸了一口气,似乎能品味出雪里夹杂了淡淡的甘香。
“我的姑娘啊,这是在做什么,小心别着凉了。”谢忠家的惊呼出声,忙关上窗子,又将手臂上搭着的银狐披风给谢碧沢团团裹住,“昨儿个晚下了一夜,这会儿还在飘雪,姑娘,给太太请安之后,便别在房中做做女红,练练字,今儿个就别像昨日领着磊哥儿去玩雪了。”
“妈妈,庄子上昨日送来的鹿肉可还有多少?”谢碧沢显然有自己的安排,“今儿个天气也适合,雪中烤鹿肉也算是别有意趣,你派人跟长乐县主和宁安郡主处传个话,让她们今个儿过来一趟,我有宴请。”
“寻常宴会都要提前好几日准备起,哪有当天就操持上的,你连个帖子都不写一写,若是叫外头的人瞧去了,只说是府中没教养好,如此没规矩呢。”谢忠家的嘀咕开了,“碧姐儿,听妈妈的话,您如今不同以往,人情交际上更要注意分寸,不可随心所欲了。”
“妈妈,”谢碧沢无奈的告饶,“且让我松快松快几日吧,好了好了,妈妈,您快去准备吧,再耽搁下去,我这烤肉会便要做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