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她十九岁,正是不谙世事单纯浪漫的如花年纪。爷爷带着她从乡下来到燕城,找到了袁家。
袁家在燕城颇有名气,名下公司“明雅日化”的生意蒸蒸日上,在燕城首屈一指。袁老爷子在燕城更是一个传奇般的人物,据说他白手起家,早年丧妻,之后没有再娶,凭一己之力,将明雅做大做强,短短几十年,已经成为日化业的龙头企业,被国内媒体争相报道,公司旗下产品代言人皆是当红明星,并有向国际进军的趋势。
她不明白这样的一个大人物怎么会和一直居住在乡下的爷爷有什么交集。直到不久后爷爷病逝,临终前将她托付给袁老爷子,她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是旧识,而她和袁啸杰自小便有婚约。此番爷爷就是因为自己身患绝症,不久与世,所以才带她来找袁家履行婚约的。袁老爷子爽快的接纳了她,并且在爷爷过世后,还资助她上了国内最好的大学。毕业后,又将她安排进了明雅的研发中心做事。而她和袁啸杰的婚事,也顺理成章的提上了日程。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这桩婚事却遭到了袁家一致的反对。尤其是袁啸杰本人,更是强烈不同意。也对,袁家是豪门,而她不过是一个来自乡下的野丫头,灰姑娘,哪有资格嫁进这样的大户人家?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配,所以也打过退堂鼓,但是袁老爷子却力排众议,一手促成了这门婚事。
婚礼前夕,袁啸杰找到她,说自己已有心爱之人,请求她退出。她还说,他喜欢的那个叫梁如凤的女孩子,虽然出身也不好,只是酒吧一个推销啤酒的吧女,但她出淤泥而不染,单纯而又善良,他们真心相爱,他请求她退出,成全他们。她答应了,当晚便去找了袁老爷子,要求退婚。
袁老爷子听闻孙子竟然跟一个老妈跟别的男人私奔,老爸赌博成瘾,家里还有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弟弟的吧女在交往,并且为了这个吧女还要和乔宓解除婚约时,气得冒烟三丈,狠狠的教训了袁啸杰一顿,并丢下话,如果他要和那个梁如凤在一起,就必须得放弃袁家所有的一切,净身出户,从此和袁家再无瓜葛。
袁啸杰屈服了。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袁家继承人的身份。所以,他答应跟乔宓结婚,并暗地里把梁如凤安排到了别处,隐瞒了他即将成婚的消息。谁知他们新婚当夜,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消息的梁如凤竟然哭哭啼啼的连夜开车赶了回来,却在半途出了车祸,当场身亡。从那以后,袁啸杰整个人都变了。而乔宓的世界里,也只剩下了漫无尽头的灰暗。
他们过了两年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这两年里,他从未碰过她。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之下,他却从来都吝啬于她一个正眼。之前袁老爷子还在,有他庇护着,他在人前还能和她保持着相敬如宾的状态,假装是一对正常的夫妻,但自从三个月前,袁老爷子因病过世后,他便将她视作仇人,冷眼相对,恶语相向,极尽嘲讽之能事,想法设法的打击她,欺负她。袁家,也再无她的立足之地。
她知道,一切都是因为那些股权。袁老爷子留下的遗嘱里,将他名下的股权悉数赠与了她,也因此,她摇身一变,成为了明雅日化持股最多的人。可是这份遗嘱却不被袁家人所承认,他们拒绝接受这份遗嘱,并质疑遗嘱的真实性,还请了专业的机构来鉴定。
所以,一直到今天,这份遗嘱还没有被袁家人公开,她也依然只是研发中心的一个小小的经理,并且,在袁家人的明里暗里的授意下,在公司受到了排挤和打压。也因此,可可才会这么容易被收买,她才会这么轻易的被陷害,背负上了婚内出轨的罪名,被口诛笔伐,像过街老鼠一样,躲都没地方躲。
按照袁家人的意思,是要她交出股权,净身出户的,遭到了她的拒绝,所以袁啸杰才苦苦相逼,费尽心机要将她赶出去。如今她被拍到捉奸在床,坐实了婚内出轨的罪名,那么,舆论就会一边倒的向着袁家,如果她不签离婚协议,袁啸杰自会提起诉讼。而作为过错方,她也会被判净身出户的。
离婚可以,这段名不副实的婚姻,她早已累了,也不想要了,可是,爷爷留给她的股权,她绝对不会交出来。因为一旦交出来,这个公司,就会落到袁啸杰父子的手里,这有悖于爷爷当初的遗愿。所以,她一定要想办法,打赢这场官司。
乔宓咬了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妆容,她走出了办公室。
从地下停车场取了车,她开出了车库,给田相思打了电话。
“相思,我能不能去你那住几天?”
“没问题,”田相思道:“你俩谈崩了?”
“是,”乔宓道,“彻底翻脸了。”
“翻脸了也好,”田相思道:“反正你们的婚姻也不正常,与其辛苦维持着,不如放彼此一条生路。”
乔宓道:“具体回头再聊,我先回袁宅收拾一下东西。”
挂了电话,她苦笑一声,神色黯然。
放彼此一条生路吗?只怕袁啸杰不肯给她。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爷爷领着她进袁家的门,而他正要外出,从别墅高高的台阶上走下来,手里把玩着车钥匙,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看到她,眸光一亮,笑着道:“哟,这是谁家的小妹妹,长得真水灵。”
那一笑,像春风一样,吹拂过她的心田。就像张爱玲的那句名言:遇到他,会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是满心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了花来。
可惜这样的笑,也就那么一次。后来,她去异地上大学,他去国外留学。再后来,他回国,她毕业,老爷子安排他们结婚。他这才知道他们是有婚约的,他从抗拒,到接受,到梁如凤的死,这六年,他们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而他的笑,也再没有为她灿烂过。
时间是最无情的东西,它能摧毁人心底最珍贵的东西。如果可能,她情愿他们的记忆永远停留在初见的那一刻,这样,就能保持最初的美好,而不会有后来的相看两生厌,不会有今日的机关算尽,相对成仇。
神思恍惚了一下,她的视线有点放空。
前方急促的喇叭声响起,她一惊,下意识打方向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