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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遁入凡尘(第1页)

众仙池上纷纷嚷嚷,仙官们轻掸尘拂咬耳切语,一副看热闹的姿态,伏地跪拜的小仙使个个都神态紧张哆哆嗦嗦,怕是这主子们一嗔怒就让自己跟着折了头陨了命。

只闻铜竹羌笛梵声响,一顶团龙绣蟒流苏华盖下,青衣仙使提着鹅黄下裳追着那赤衣少年忙不迭地冲到殿前。

“殿下,莫急!慢点跑,可别摔了跟斗。”

灼华铿锵有力地执着拳头怒捶蓬莱殿门,一脸怒气大喊道:“神驹既我二人若引祸端,自是我与她共担,为何母上单要抽她仙骨贬入仙尘?”

身后的擒龙柱上,大片大片鲜红的血色同在鹅黄羽裳作画一般,染就腥风血雨。捆仙网像嗜血的魔畜寻了血气往那肉林里攥,巴着血迹斑斑的伤痕,牢牢捆住了单薄孱弱的舒卿。这擒龙柱乃上古三龙团守之地,本就寒气异常又因以仙人们的骨肉血珀相祭,自诱出了那损人修为磨骨抽髓的阴邪之气。栗烈蹙发,她带雨衔泪的睫毛微微颤动,全身的痛楚随着渐渐苏醒的知觉蔓延开来,筋骨绞痛疼不欲生。

“阿爹,阿爹……”

弼马温抽出藤鞭,攥紧拳头凶恶的目光扫过眼前的天兵天将,最后带着透骨酸心之情落在那仙骨尽失的女儿身上。他誓要救出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一声撕裂划破云霄,速快如乘风破竹如切毫,寻不见踪影的藤寻着风破浪流之口便重重鞭去,天兵天将芸芸纷纷皮开肉绽,阵阵哀嚎响彻天际。看着架势,愣是那仙尊仙官也无可奈何,天兵天将便同霜打蔫泱泱不敢往前。

“给本宫捉拿温仙,断不可让他救下罪仙,他若碰到一根她手指,我就让你们跟着下了这众仙池!”

殿门后高堂上冷冷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这沉寂,阴冷中带着不可违背的威严,吓得天兵天不得不硬着头皮而上。

跪在蓬莱殿前的灼华,宛若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赤手空拳搏蓬莱,血红的五指点燃了冥幽之火,绕掌一推,怒噬殿门,怎知一触即发之刻,一股骇气煞出击破掌心,将其定格无法动弹。原是时间轮轴之主,驾驭于时空之上,初御幽冥之火的无知少年怎会是那三界至尊蓬莱仙王的对手。最后唯留那扎眼的血痕斑驳了殿门,途剩一空躯跌落在地无力的呐喊:“放过他们吧。”

铁打的天兵,流水的天将,几个回合下来,弼马温早已精神焕散头晕眼花,他凝着神大喘粗气,耳边响起那心心念念的幼女之声:“阿爹快走啊。”双手尽是血染也怒视前方手执神鞭,只见他忍痛咬破虎口,血煞横流之间,精神陡然。用劲一抹藤蔓,将煞血融进鞭中,唤起器灵。那神鞭仿佛是沉睡中冥冥然被唤醒,有了意识,魂牵魄驱地似灵蛇一般灵动的绕过杀上前的天兵天将,啪嚓一声,便断了捆仙网,舒卿就像悬线木偶般摔倒在地。

“阿爹快走……别管我。”舒卿微弱的吐出声息。

那巍峨的殿门之上,此时传来懿旨“这场闹剧已经足够,速速将那罪仙投下众仙池。”

芸芸而来的天兵天将就携着铁剑络枪擒着舒卿直逼众仙池,那众仙池下云烟缠绕深不可测,畏人的寒气蹿了上来,便在青黛间凝成爽,这是仙凡仙人都畏惧之地,仙官仙尊都闭口不提之幽境,无数鬼魅魂魄在下幽呻哀哉。

“爹爹,灼华。舒卿命薄又嗜祸,别为我徒徒断了修为,白白挣扎一场,我酿下的恶果我自己一人承担。”一声道别,佳人已不再,只有温存的青草香气混着点点血腥,还残留着骨去魂断之痛。

“舒卿,爹爹不会让你孤单一人。”

“舒卿温仙不要啊!”

屠仙贬凡的闹剧一过,三界都是一片祥和安宁,没有人知道这平静下唯有龙族嫡子灼华殿下依然记得那刀光剑影下的伤痕累累的少女,在梦里不断追寻着那宝蓝色罗裙铃铛步摇的牧马仙人。

“这是哪里?”悠悠然一睁眼,身上的痛楚全然尽无,褪下鹅黄羽裳又重拾了宝蓝罗裙,耳边响起熟悉的马玲声,一切都像是刚开始一般。

眼前出现一个年迈的老者,蓑衣斗笠,桧楫桧舟,淇水悠悠。

“这是仙境吗?老人家。”舒卿赶忙叫住拨水寻漪的老者。

老者停舟驻足片刻,喃喃着:“又来了一个幸运的家伙。”挪了挪斗笠又遮住了容颜,黑暗间无人能见他的表情,只是一声冷冰冰的回应:“这是孟河,通往凡尘,随我渡河,我将渡你过劫。”

幽暗的河水死寂沉沉,带着诡秘的墨色渲染了整片孟河。小舟划过河水缓缓驶来,舒卿正要迈脚塌上小舟,只见幽深无韵的河水中倏忽一只骷髅骨手伸出抓住了她的赤舄,吓得舒卿顿时六魄丢了七魄,粉黛失颜尖声怒喊了起来“快放开呀。”她胡乱蹬着玉足也甩不开怪手,一旁的老者只是冷不伶仃地瞧着,催促着:“你这凡俗还上不上来了。”

慌乱中腰间一鸿光乍现,那鬼魅就隐没而去。舒卿这才发觉腰间怎的就突然出现了一撍花。

“娓生花……原来如此。”刚才还面无表情的老者此时似笑非笑地盯着那花,双目间流离这不可诉说之情,气氛诡异。

“舒卿……舒卿……”从花间传来微弱的叫喊声。

舒卿从腰间别下娓生花,一头雾水的捻着花茎,杏目圆瞪俯身而视,只见花瓣上坐着一棠发蚕躯的老人躬着背不断挥舞布满皱纹的双手。竟是爹爹!

舒卿吓得眼皮只跳,双黛缠结,慌了神色,纤纤玉手轻轻捧起娓生花,眼眸润上一层水雾,紧抿唇边也压不住微微颤抖的双手。

“爹爹,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唉,你这小娃娃怎奈得孟河的剥皮吞魄的煞气。为保你一魄尚在,我耗尽修为化为了这娓生花的花灵。”弼马温叹了口气,还未说完,一颗硕大的泪珠就迎头砸下,全身浸透。

“阿爹……是孩儿对不起你。”舒卿颔首涕零,绯红的双颊被酸涩的泪痕掩去血色,只留下钻心的痛,平日里那个把自己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引入梦乡的爹爹;那个拿着神鞭在后痛骂嬉笑追赶着自己的爹爹;那个摔下神驹受伤时总会第一时间将自己抱起呼气安慰的爹爹,那个神气一时悠然一世的爹爹如今却变成这样渺小甚微的花灵,眼前已渐渐模糊,只感到天都塌了下来。

“傻孩子莫要为阿爹伤情,阿爹原想保你一世可现在才明白稚子柔弱为父虽刚,也只能保你一时……”弼马温皱了皱眉头,唉声叹气,若有所思地扶手轻触唇边。他抖掉身上的水珠,伸手把住一大片花瓣,委身躲入其下,对着舒卿招招手,轻声唤她“凑近点,阿爹有话与你讲。”

舒卿止住了啜泣,一抹红妆雨露,侧身拂去。

弼马温道:“你原不是我所生,而是陨世而落一宝玉,御魂笛之器灵。世人皆道你是魔头,只因怵你体内神力。你是造化间在那棋胜陡险命盘中游离之人,本就无辜,你亲生父皇北洵王折了仙骨只为保你,我受他所托折了千年修为也无法让你安然一世。蓬莱已无法再留,你的使命就是找到那上古第一神器御魂笛,只有你的器灵可以唤出御魂笛噬魂夺魄之术,带你重回你该回的地方,接下来的路该你自己走了!”

舒卿铮铮的看着那个养育自己20载的小老头,那样亲切的面孔那样慈祥的眉目怎的就不是自己的父亲了。她不能接受,也无法相信,两双眸子飘忽莫测遐视前方,挥起玉拳,发了疯似的囫囵敲击螓首,涕泗滂沱。“爹爹……我不要噬魂夺魄我也不要回到什么地方去,我只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只想变回原来那个样子。”

“舒儿莫怕……舒儿莫怕……”弼马温连忙轻声安慰着“爹爹会陪你一同踏上寻找御魂笛的旅途,只要找到御魂笛,爹爹便可恢复肉身了。”

刚才还阴霾细雨现下便杏露迎风。听到这样的话,舒卿似抓住救命稻草般,恢复理智。泪带星光,开眉笑眼地说道“是真的吗爹爹?只要有御魂笛我就可以带着爹爹回到我们原来的地方?”。

“是。”弼马温撇过目光,愣愣地看着泛起的微波在无风无雨的孟河间,循循遁入一望无际的幽暗深处,淹没在静默中。一边女儿言笑晏晏,一边确是无尽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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