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鬼使神差
三十晚上在家过年,给老爹老娘磕头给儿子压岁钱,大年初一进宫给皇帝、皇后拜年,初二去魏染胡同给魏忠贤拜年,初三去给内阁首辅再兼吏部尚书张瑞图和王志坚等四大座师拜年,初四给阉党五虎拜年,初五给阉党五彪拜年,初六留在家里接受下属和同僚拜年,初七又去给除冯铨外的六部尚书和狗少党重要成员的长辈拜年……。一番忙碌下来,直把张大少爷累得是头晕脑胀,筋疲力尽,而到了大年初八,张大少爷准备去给张惟贤和朱纯臣等大明公爵拜年时,异变突生,已经坐到了张惟贤府大堂上的张大少爷也被魏忠贤派人揪了出来,直接带进了乾清宫中,与紧急入宫集合的内阁成员和司礼监成员召开御前会议,讨论刚刚才传到京城的紧急军情——被张大少爷乌鸦嘴说中的陕西军情。
“陕西巡抚洪承畴六百里加急奏报,天启八年腊月二十三日,陕甘总督孙承宗孙先生率军两万追击乱贼张献忠部,不幸在平凉府六盘山中伏。”大过年的日子,魏忠贤的语气却异常沉重,严肃说道:“两万官兵最终能冲出乱贼伏击圈的不到三千人,孙先生身负箭伤,被迫退回平凉城坚守待援。在同一天,乱贼高迎祥部又偷袭了泾州城并且得手,两天后,乱贼高迎祥的贼将李自成攻占宜禄镇(今长武县),乱贼罗汝才攻占陇州,彻底切断了平凉府与凤翔、西安的联系。其后,乱贼又重兵合围平凉城,攻城甚为激烈,目前孙先生生死不知。”
“怎么会这样?乱贼不是被宣大军队重创了吗?怎么又变得这么厉害了?”六部尚书与司礼监众秉笔个个大吃一惊。明熹宗则是紧张叫道:“忠贤,洪承畴呢?他为什么不出兵救援孙先生?孙先生是朕的老师,可不能让他出事啊。”
“皇上放心,洪承畴在奏章中说,他已经出兵去救援孙先生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传来。”魏忠贤躬身答道。听到这回答,明熹宗松了口气,张大少爷则脸色大变,失声叫道:“什么?洪承畴离开西安城了?那西安城由谁镇守?还有多少守军?”
“洪承畴没在奏章里说明。”魏忠贤摇头。张大少爷大声叫苦,“糟了!洪承畴用兵的习惯我了解,喜欢集中力量倾巢出动,重前权而轻后守,乱贼只要抓住他这个弱点,陕西的情况就危险了。”
“重前权轻后守?什么意思?”明熹宗和魏忠贤等人一起问道。兵部尚书王永光解释道:“探花郎说的是一个兵书上的术语,意思是把主力战兵集中在前方,保持对敌人的正面优势,但后面的防备就薄弱了,容易被敌人迂回抄袭后路。用通俗的话来说,这就是典型的虎头蛇尾,铜头豆腐腰。”
“王堂官所言极是,就是这个道理。”张大少爷点头,又语出惊人道:“而且依微臣看来,洪承畴根本用不着救孙阁老!……皇上不要动怒,微臣并没有坐视孙阁老被困而不救的意思,而是孙阁老肯定可以安然无恙。皇上你可以回忆一下,自天启二年孙阁老初次领兵以来,丢失过一座城池或者堡垒没有?这足以证明,孙阁老最拿手的就是守城战,六盘山战后,他有平凉坚城可以依托,城中又有一定的粮草补给,守住平凉绝对没有问题。而乱贼兵力虽众,但缺乏粮草与攻城利器,势必不能持久,久攻平凉不下,必然自行散去,所以对洪承畴来说,不救平凉坚守西安无疑才是最好的选择。”
张大少爷的话虽然有些武断,但张大少爷的赫赫战功摆在这里,不懂军事的明熹宗和在场的内阁成员也都没有强烈反驳,魏忠贤也站出来给张大少爷开脱道:“皇上,奴婢这个猴崽子说话虽然难听了一些,但他久在战场,了解敌情战况,说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失言之处,奴婢代猴崽子向皇上赔罪了。”说着,魏忠贤又向张大少爷恶狠狠使个眼色,示意张大少爷说话小心些,不要忘了明熹宗念旧情的脾气,关于孙承宗的话要说得谨慎策略,不要触动明熹宗的逆鳞。
“我这个干爸说得对,有孙承宗这个陕甘总督在,我这个五省总督指挥起来,是有些麻烦。”难得招来一次明熹宗的怒目,张大少爷难免有些佩服起魏忠贤的先见之明了,有孙承宗这样的皇帝老师部下,当上司的做事说话是很难随心所欲。还好,张大少爷的老师张瑞图也站出来转移话题,向张大少爷问道:“张大人,既然你认为洪承畴擅离西安是冒险之举,那以你之见,会导致什么样的危险后果呢?”
“至少会给乱贼窜入西安府的机会,情况再恶劣些,那就是西安失守,潼关告急。”张大少爷老实说道:“如果我是乱贼头目的话,我肯定不会正面阻截洪承畴的军队,而是且战且退诱使洪承畴远离西安,伺机迂回至洪承畴后方,直接杀入西安府境内,偷袭西安诸城,并且在相对富足的西安境内就地抢掠补给,壮大力量。而洪承畴救出孙阁老时,再想回师西安就已经肯定来不及了,获得了粮草补给的乱贼流寇进可攻潼关入中原,退可回延安老巢,或者转道向西,杀入官兵力量相对薄弱的凤翔境内,继续带着洪承畴的军队在陕西绕圈子,把洪承畴拖累,甚至活活拖死。”
张大少爷此言一出,满殿哑然,如王永光之流稍懂军事的官员也开始怀疑起孙承宗的用意来——守好西安就可以把乱贼堵死在陕西腹地的,干嘛要冒险出击,给乱贼流窜的可乘之机?惟有冯铨讥笑道:“探花郎太杞人忧天了吧?乱贼要是有你这用兵之能,岂不是早就打到北京城下了?”
张大少爷听出冯铨话里的挑拨之意,马上毫不客气的反驳道:“如果乱贼都有冯堂官的军事目光,那孙阁老倒是早就把陕西的乱贼给铲除得干干净净了。”
“猴崽子,这是御前奏事,不得放肆。”魏忠贤也听出冯铨是在暗示张大少爷功高震主,假惺惺的训斥张大少爷一句,又冷冷的说道:“还有冯阁老,也请注意一下,猴崽子是为了皇上的江山社稷和西安的大明百姓着想,所以才提醒大家做好应对准备。冯阁老如果觉得猴崽子说得不对,那西安府真要出了事,责任你来担当?”冯铨脸色一白,赶紧把脑袋给缩回去。
“探花郎,既然你认为乱贼有可能流窜进西安府,那朝廷应该如何防范呢?”司礼监二号太监李永贞问道。张大少爷先看了魏忠贤一眼,见魏忠贤点头,张大少爷这才沉声说道:“西安距离京城太过遥远,现在去文下令洪承畴收兵,无论如何已经来不及了。唯今之计,只有让河南巡抚杨作楫死守潼关,无论如何不能让乱贼窜入中原,微臣也会下令平阳知府张惟世主力囤住蒲州,随时做好渡河增援潼关的准备,再令宣大总兵官满桂自太原派出一军南下,填补平阳军队留下的空当,以做后备。否则的话,乱贼一旦窜入中原,再想平定,就麻烦得多了。”
“猴崽子,如果乱贼南下汉中,那又怎么办?汉中可也是一个相对富庶的地方啊。”魏忠贤问道。张大少爷一笑,答道:“父亲请放心,乱贼真敢进汉中,那他们就死定了!因为乱贼自西安南下汉中,必须穿过山高路险又无粮草补给的秦岭山脉,汉中又有石柱总兵秦良玉的白杆军坐镇,堵死乱贼的入川道路没有半点问题,大明官兵再把秦岭山脉的北端出口堵死,那么不管乱贼进去多少,都别想有一个活着逃出来。所以孩儿认为,只要守好了潼关,乱贼就只有北上府谷和西进凤翔两条路可走,但不管走那条路,都对朝廷接下来的彻底歼灭乱贼大为有利。”
“猴崽子,说得容易,怎么彻底剿灭乱贼,可就要看你的了。”魏忠贤笑骂一声,又转向明熹宗问道:“皇上,奴婢认为猴崽子说的颇有道理,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朕也觉得不错,张爱卿打仗,朕总是最放心的。”明熹宗点头,又说道:“那就这么着吧,明天正式诏告天下,加封张爱卿为五省总督,挂兵部尚书衔,择日上任,总督宣大、山西、甘肃、陕西、四川等处军务兼理粮饷,全权负责追剿陕西乱贼。”
“微臣张好古,叩谢皇上天恩。”早就盼着出京躲开政治漩涡的张大少爷大喜,赶紧跪下磕头。明熹宗又叮嘱道:“张爱卿,你这次升任五省总督,朕没有别的交代的,只有一点,对朕的老师孙先生,你一定要尊敬,别以为自己官大,又是孙先生的上司,就太放肆了。还有,一定要给朕保证孙先生的安全。”
“微臣遵旨,一定牢记皇上叮嘱,以父辈礼敬待阁老。”向来独裁惯了的张大少爷有些愁眉苦脸的答应。魏忠贤则微微一笑,心道:“猴崽子,现在知道咱家对你有多好了吧?也知道咱家为什么巴不得孙老头早点殉国了吧?”旁边的冯铨则幸灾乐祸,心道:“这次你小阉狗要惨了吧?孙老头的保定倔驴脾气,可不比你小阉狗岳父的狗熊脾气差多少。”
“对了,张爱卿你打算把五省总督衙门设在那里?”明熹宗猛然想起一事,随口问道:“你是朕登基以来封的第一个五省总督,不能太随便了,朕让你父亲从内库再给你拨五千两银子,专门用来修一座气派些的衙门。”
“回皇上,微臣想把五省总督衙门设在西安。”早有盘算的张大少爷飞快答道。此言一出,满殿又是一惊,冯铨忍不住笑着问道:“探花郎,你刚才不是说洪承畴轻离西安之后,西安可能遭遇危险吗?如果事情被你不幸言中,西安又落入了乱贼之手,那你还能跑到乱贼巢穴去署理公事去?”
“太简单了。”张大少爷自信满满的答道:“如果真是那样,我把西安为皇上和朝廷拿回来不就行了?”
“拿回来?”冯铨傻眼。旁边的张瑞图则大声笑道:“说得好,探花郎,真无双国士也!微臣相信,探花郎有此雄心,陕西贼乱平定之日,已是指日可待矣!”魏忠贤也是眉开眼笑,赞道:“好个猴崽子,就凭你这份豪气,就不枉皇上提拔你一场!”
于是乎,在满朝文武百官或是妒忌或是羡慕的恭贺声中,大明天启九年正月初九,张大少爷接受朝廷册封,正式成为天启朝的第一个五省总督,挂兵部尚书衔,恩萌世袭锦衣卫千户,张宪台的尊称,也变成了张部堂。而急于从皇嗣之争中脱身的张大少爷也不迟疑,正月初九接受了册封之后,正月初十就借口军情紧急告别父母妻儿,率领屠奴军自京城开拔,赶赴西北上任。也就在这天,在察汉浩特功德圆满的宋献策也回到了大明京城,并且谢绝了朝廷的官职封赏,主动要求继续留在张大少爷幕府,马不停蹄的陪同张大少爷赶往西北就职。
出发前,张大少爷进宫辞行,又向明熹宗和魏忠贤汇报自己的行程,而张大少爷提出的行军路线又让明熹宗和魏忠贤有些吃惊——张大少爷放着宣府大同的近路不走,要从京师南下河南,再在河南汜水折道向西,取道潼关西进三秦,绕一个圈子进西安就任。张大少爷则解释道:“皇上,魏公公,微臣走这条路主要是为了预防万一,万一西安真的失守,乱贼东进潼关,微臣可以就地增援河南军队固守潼关,击退东进之敌。同时微臣属下张大炮在义乌招募的新兵,也可以在邯郸与微臣的军队会师,补充几次大战下来屠奴军损失的兵员。”
“哦,还是张爱卿考虑得周到。”明熹宗明白过来,忙命令道:“忠贤,你让内阁和司礼监拟一道旨意交给张爱卿,让沿途各地州府给张爱卿的军队提供粮草军需,可以动用库粮,所耗粮秣,由漕粮中拨给补充。还有,朕今儿个有些不舒服,忠贤你替朕给张爱卿送行吧。”
魏忠贤恭敬答应,领着张大少爷先去一趟文华殿开具屠奴军通行公文,拟票批红后交给张大少爷,又亲自把张大少爷送出京城,与张大少爷的父母妻儿一起给张大少爷送行。在临别时,魏忠贤叮嘱张大少爷保重自己和尽快平定乱贼尽快回京团聚后,又忍不住向张大少爷问道:“猴崽子,咱家早就想问你了,这几天来,你猴崽子怎么老是心事重重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有什么不顺心的,告诉咱家,咱家给你做主。”
“没……没什么。”有些失魂落魄的张大少爷半晌才回过神来,赶紧摇头否认。魏忠贤当然不信,凝视着张大少爷问道:“猴崽子,你一定有心事,告诉父亲,是不是和家人分开太久,回京没几天就要和老婆孩子分别,舍不得他们了?如果真是这样,你在西安稳定下来后,咱家可以把你的几个妻妾孩子送到西安去。”
“父亲……。”张大少爷有些感动,鼻子也有些发酸,忍不住说道:“父亲,其实孩儿是有些舍不得你,怕这一次去了以后……。”
“呵呵,猴崽子,假话,咱家又不是你喜欢的美人,你会舍不得咱家?”魏忠贤呵呵大笑,“再说了,咱家的身子骨好着呢,肯定能等到你猴崽子回来一家团聚……。”说到这,魏忠贤忽然惊讶的发现,张大少爷眼中,竟然已经渗出了泪花,魏忠贤不由惊道:“猴崽子,你到底怎么了?往常你不是这样的啊,今天怎么哭起来了?”
“孩儿是因为要和父亲分别,不知何日才能重逢,所以孩儿心中伤感。”张大少爷抹着泪水,迟疑了许久后,张大少爷终于还是鬼使神差的凑到魏忠贤耳边,轻声说道:“父亲,孩儿远离京城之时,莫行大事。孩儿不在你的身边,关键时刻,没人能护得了你。”
魏忠贤先是一惊,醒悟过来后,魏忠贤也不由大为感动,声音也哽咽了起来,拍着张大少爷的脑袋低声说道:“猴崽子,咱家明白了,你放心,你不在咱家身边的时候,咱家不会冒险的。等你回来,咱们爷俩再联手行事,将来共享这荣华富贵,锦绣江山。”
“唉,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插手了。”与魏忠贤洒泪而别的同时,张大少爷心中叹道:“如果我不在京城的时候,魏忠贤迫不及待的干掉假太子,立他的重孙为太子,那么手握着京师三大营的保皇党也必然清君侧杀奸宦,魏忠贤的脑袋也很可能人头落地。我这么一提醒魏忠贤,他也肯定会等我回来,有十足把握镇压保皇党反弹再动手,到了那时候,我又该怎么办?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