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州王府原叫“极乐宫”,南北朝时已修建完成。自启陵开国始就作为行宫,淮帝继位初,极北之地的弩族三次犯境,都被异姓王杜震挡了回去,淮帝念其功高,便将极乐宫赐作昆州王府。
“极乐宫”——舒仪一踏进王府,就想起这三个字来。江陵舒家别苑也是江南名园,可与此处相比,相差何止千里,亭台茂盛,花柳遮颜。正殿引水为渠,池水环绕,玉阶朱梁,坛以纹石砌成,壁饰以群仙彩画,殿高三仗,檐角飞啄,郁郁与天相连。
宁远侯被搀扶着进了麟德殿。舒仪等走过殿前,两百多王府下人整齐地排列着,见到王府的新主人,纷纷伏地行礼。前首是一众宫女,当着正浓的日头,妆容却丝毫不乱,头上的珠钗映着光亮点点在殿前闪耀一片,刺眼欲盲。
麟德殿是杜老王爷平日和官员议事的地方。殿内宽广,青砖色沉,让人倍感凉爽,如同含霜。殿内放着两口沉木箱子,样式极其老旧,还有几处不起眼的脱漆,静静的摆放在角落。
王府的管家姓叶,四十开外的年纪,身材长大,面色沉稳。今日也是仓皇得知宁远侯回府,指挥若定,王府竟丝毫不见慌乱。此刻见宁远侯面色灰败,两眼红肿似核桃,喉咙嘶哑难以出声。忙让人沏了茶,奴仆个个训练有素,不一会儿,殿内已安排妥当。
“殿下,”叶总管恭敬地行了跪礼,“小奴等苦候殿下一个月了,殿下万福。”
此刻大殿上只坐了三人,舒仪,舒轩坐在下首,张任知等品级不够,只能静站一旁。尉戈拿过湿帕,抹了抹脸,抿了口茶,这才缓过神,摆手示意免礼。
叶总管站起身,命人拿来一卷锦书,双手奉在胸前:“殿下,这是您要亲点的王府重要事物。王府的名册,庄园,田地和王爷留下来的各式贵重器件。”
旁边已有人打开了第一口箱子,里面满满地堆着账本。
尉戈点点头,嘶哑着嗓子问:“还有么?”
叶主管回话道:“大殿下和二殿下已经殁了,其女眷全迁到了从玉宫,包括三位小公子和两位小姐。”
杜震生有三子,世子本是长子,谁知长子葬身沙场。直到两个月前,杜震竟与次子得了同一种病,两人都没挨过,先后离世。长子仅有一儿,次子有两儿两女,都随着女眷迁入从玉宫。
尉戈自然不愿与他们多纠缠,从玉宫处于王府西面,独立成院,想来以后也不会多碰面。他道:“就这样吧,每月的份例照以前的规格送,不要怠慢了。”
叶总管连连应诺,低眉垂目地站在一旁。
舒仪吃着下人端上来的甜食,盛在一个莲花纹的冰碗里,那是用时鲜的瓜果拌着碎冰食用,她心下喜欢,不由多吃了几口,顿觉的心口的一股燥热散去了,一手执着墨扇,点向殿中的两口箱子:“后面那箱子里放着什么?”
叶总管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发问,一时有些恍神,答道:“是王爷留下来的私人物件。”
“哦,”舒仪应了一声,爽脆笑道,“打开。”
叶总管微惊,看到主位上的宁远侯脸色如常,仿佛并无不妥,心里暗奇,殿内的下人都退地一干二净,他亲自上前打开箱子。
箱子里放着一个金印和一本簿子,他看了看,不敢拿起。
舒仪眼神清亮,在那箱子上瞄了一眼,道:“好,合上吧。”
叶总管重新合上箱子,摸不透这白衣少年的身份,他便肃穆站着。尉戈喝完一杯茶,这才觉得喉口爽利了,开口问道:“今年水患这么严重,永乐城可有流民?”
“有,都聚在城西。”
尉戈眉头一挑:“有没有开仓济粮?”
叶总管抬眼看了看上头,答非所问地道:“殿下先看看账册吧。”
舒仪见他处理事物有条不紊,话语也极为恰当,绝不是妄言之人。同尉戈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让张任知从第一口箱子里取来账册。
账册上满满爬着字,舒仪看了一眼,立时感到晕眩,顺手就扔给了舒轩。殿中每人拿着本帐册研究,唯独她一人悠闲地摇着扇。
看了一会,舒轩把账册递到她面前,指指点点,两人私语了一番。
尉戈放下手中账册,面色有些难看:“王府里明明有这么大一笔闲款,为什么不拿去救济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