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到了接亲的当日,天尚未亮,浮闲境中已经灯火通明。
晏岁最后一天以青阳氏未嫁女的身份坐在闺房的梳妆台前,被侍女伺候着对镜梳妆,换上如火如荼的嫁衣。
而晏暮亦是一袭红衣,在天还没亮的时候便带着客卿打开了祠堂,为列祖列宗上香烧纸后请出了青阳氏族谱。
……
重明帝六百五十年元月二十,青阳氏得女,名岁。
这是二十一年前晏暮为晏岁一生写下的开端。
重明帝六百七十一年,十月初九,青阳氏女岁,于归华胥氏子裴尘赋。
青阳氏嫁女的开头,便是开祠堂,由家主亲笔在族谱上落下这一笔,这也可能是青阳氏女在族谱上的最后一笔。
晏暮一笔一笔写得极为认真,却不知道为何眼前越来越模糊,逐渐模糊到看不清自已的笔锋应该落在何处。
“嘶——”晏暮深吸了一口气,抬手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却还是怎么都写不出“于归”二字。
几番往复,晏暮的眼前却是越发模糊了,只得匆匆地合上了族谱,免得自已弄脏了族谱。
“表兄?”沉年站在祠堂外注视着晏暮的背影。
晏暮跪在万千的牌位前,许久没有回答沉年。
沉年也没有再唤,只是撩袍跪在了祠堂之外陪着晏暮,青阳氏的先祖他要跪,但是青阳氏的祠堂他不敢进,如此这般,也好。
“我备下了九十九云舟的嫁妆给岁岁,我以为我只要给她的够多,给足她在婆家的底气,就能够放心把我的岁岁嫁出去。”晏暮身姿挺拔地跪着,他的身影仿佛高大得可以为晏岁挡住任何的刀剑,但是晏岁不会再在他的身后了,泪珠砸落在晏暮自已的手上,烫得让晏暮发慌,“可是到了现在,我才知道,我根本没有做好她真的嫁给别人的准备。”
沉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晏暮,又或许现在根本就不应该去安慰晏暮。
“我觉得除了我自已外,没人会真心爱她,没人会不顾一切地对她好。”晏暮哑着嗓子道,“我不想把她嫁出去,她是我不假他人之手从小养到大的,不管到谁的手上我都不放心。”
晏暮还记得那一颗圆滚滚的蛋刚被自已抱在怀里的时候,真的就小小的一颗蛋,但是里面会孵出他的血肉至亲来。
晏岁破壳的那一日,晏暮也看到了春天的到来,那只小小的朱雀是那么漂亮,对着自已蹭来蹭去地撒娇。
教她走路,教她飞,教她说话,教她穿鞋子,给她喂好吃的,一点一点地将小朱雀养成了个白白胖胖的小人儿,小小的一个追在自已身后喊着“哥哥”。
整个天下都是因为晏岁才有了颜色。
那是自已捧在手中怕掉,含在口中还怕化的明珠,要被别人抢去了。
纵然晏暮百般不舍,可是今日晏岁还是要嫁的。
华胥氏的迎亲队伍已经进了青阳氏的地界,用不了几个时辰,就会将晏岁从浮闲境中接出去。
短短的一行字,晏暮写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写完,族谱重新封存入库,也就代表着从这一刻起。
晏岁身为青阳氏二小姐的身份要往后靠了,添在前头的是华胥氏少夫人了。
晏暮走出祠堂的时候,就如被抽去了魂魄一般,浑浑噩噩,行尸走肉。
“表兄。”沉年走在晏暮身侧唤了一声。
晏暮沉浸在悲伤之中没有理会沉年。
沉年继续说道:“你现在看起来很是脆弱,很软。”
晏暮默默地思考沉年是在宴青都的时候没有学好形容词还是这些年跟着谁学坏了。
沉年继续往下说:“裴师兄用不了两个时辰就要上门了,你这样子去见他们不太好。”
晏暮还是没有说话,等着看沉年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沉年不负众望地又补上一句:“以前表兄你是很硬的一个人,现在看上去表兄你还没有我做的馒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