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政官的覆灭,神族的阵型瓦解了,虫族大部队碾过数十名士兵的尸体冲向第二分基地,摧毁了老七的经济命脉。
这次老七没有主动打出gg,他坐在那里,看着对手将自己的建筑物一个接一个摧毁,直到最后一个水晶塔在酸液中爆裂,画面一暗,游戏彻底结束。
我的心脏还在嘣嘣直跳,这是一场非常精彩的战斗。窗外阳光柔柔地洒进来,照亮熟睡者们的后脑勺,灰尘在光柱中飘起,蓝宇网吧迎来又一个平静而疲惫的清晨。
我说:「老七,我服了你了,你做的是对的,你能成为职业选手,肯定行。等你爸妈来了我跟他们解释,你放心。」
老七不说话。
我说:「就到这儿吧,韩国人是厉害,但你也一点儿不差,咱们回宿舍补个觉,以后还当好兄弟。」
老七不说话。
我说:「老七你别生气了。」说着话伸手拍他的肩膀,感觉在拍一块僵硬的木头。我凑过去看,发现老七的目光凝在GameOver的画面上一动不动。
我说:「老七。」
我替他按下Enter键返回战网大厅,韩国人留下几个字就下线了,他说:「GoodGameMyFriend,GoodGame。」
我说:「老七你看韩国人说你打得好呢,你打的确实好。手疼吧,咱们先去趟医院。」
这时候旁边老四醒了,惊叫一声说不对,老七出问题了。我才注意到老七的模样,他双眼像失去光泽的玻璃球一样,嘴巴微微张着,露出泛黄外凸的牙齿,舌头无力地耷拉在嘴边。我抓住他双肩摇晃,他的脑袋随之晃动,似乎脖子上支撑着的只是个没有重量的空壳。
老四说:「他不喘气了,老七不喘气了!」
我发现他的胸膛果然没有起伏,赶紧把他放倒在地,凭借体育课学到的些微急救知识给他按压胸腔。
他这绷得太紧的弓放出一支穿云裂石的箭,然后就「砰」的一声崩断了,一直以来精神并不稳定,老七的脑子里早埋下了定时炸弹,他在战局崩溃的时刻崩溃了,也或者是在彻底认输的时刻放下了担子,放下自己笃定信赖的一切。
网吧里的所有人围绕在身边,我给他做着急救,一下,两下。救护车的声音非常遥远,被防盗栏割碎的阳光毫无温度,蓝宇网吧的气味和颜色在时间中消褪,我看见老七的脸随着按压动作左右偏摆着,像摇头否定着什么东西。直到一切越来越远。
对那名职业选手来说,或许是跟一位陌生的玩家打了几局有趣的对战而已,但这几局有趣的对战对老七来说,就是整个人生。
他输了。
07
7月1日终于还是没下雨,是个闷热的太阳天。
中午十二点整,我走进学校南门的大鸭梨烤鸭店,这里与十年前同样喧闹闷热,充斥着廉价烤鸭的油脂味道。3号包厢里面只坐了寥寥几个人,看见我进门,都站起来欢迎,我认识其中一两个,却叫不上名字:其余的大概眼熟,不能确定是不是同学。
师傅推着小车进来开始片烤鸭,刀子从鸭子的皮下组织划过,带着黄澄澄脂肪的鸭皮脱落,被戴着肮脏白手套的手捏起,放进水渍未干的白磁盘。
志强走了进来,笑着说:「召集人反而来晚了,待会儿自罚三杯。」
我觉得有点尴尬不知说什么好,他过来给了我一个熊抱,什么都没说。
人陆续来到,213宿舍的兄弟们来了四五个,老二毕业后卖保险业务特别忙,基本上跟大家断了联系,这次也没能出席。老六学习不太好,到最后没能拿到毕业证,回老家找关系当了个初中老师,山高路远,也就没回来。兄弟见面自然唏嘘,谈起当年情谊觉得激动,可中间横亘着老七,总是无法痛快交谈。
这顿饭跟所有的同学会一样冗长无趣,有钱的炫耀车钥匙和名表,有权的打电话让司机拿酒来,班花成了庸俗不堪的家庭主妇,当年躲在角落没人注意的妹子稍稍整容,成了IT企业年度选美冠军。吃吃喝喝,瞎聊假笑,一直拖到下午四点才终于结束,大家寒暄之后各自离开,钻出大鸭梨的旋转门各奔东西,服务员开始收拾桌子拖地板,我们几个坐在那儿抽着芙蓉王,觉得百无聊赖,志强说:「行了好不容易聚一次,咱们去看那个谁吧,东西我买好了。」
老五刚结账回来,把信用卡放进钱包,说:「我没怎么喝酒坐我的车去吧,我带着笔记本呢。」
我们离开饭店,走到一辆新款奔驰轿车前,默默地掐灭烟头。车子开得又快又稳,不一会儿就到了积水潭医院,这里跟十年前也没什么变化,人们拥挤在候诊大厅,号贩子钻来钻去,空气中一股臭脚丫子味道。
乘电梯上楼的时候,我觉得很紧张,看其他人的脸色也并不好看。我们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志强握起拳头敲了敲门,门开了,一个护士走出来说已经按家人的吩咐给准备好了,病人父母现在不在北京,有什么事儿到护士站找她,等完事了叫她来收拾东西,病人目前比较稳定,但还是不要太过刺激他的情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