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曼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她重重倒向一边,保镖没有盯紧,一秒钟的失手而已,何曼从怀中坠落下去,狠狠栽倒在地上,保镖立刻要搀扶她,可她执拗着,十根手指抠住泥土,任由怎样抱她都不肯顺从,保镖没法子,看了我一眼朝我摇头,怕过分激烈的撕扯会伤到已经无比脆弱的她,何曼忽然在这时扑过去,她是爬着的,在爬行中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到男孩面前,她两只手握住他肩膀用力的摇晃起来,“你说什么都行,你怎么骂我都行,婊砸,贱人,我都不会反驳,可你不能这样怀疑我!我经受不起自己好不容易愿意给出的感情被你这样贬低和看轻!”
她张大嘴巴嚎哭,那些话还没有说清楚,就已经被她委屈凄厉的哭声湮没。
男孩看到她的样子,他心如刀绞,他并不是不喜欢不疼惜,他接触这个世界最繁华和最残忍的一面,都是因为她,她大约割在他心上,自从百转千回意难忘,可他迈不过去心里那道坎儿,他接受不了自己想要娶的女人,有这样肮脏的身体和过往,有一颗虚假的心和欺骗他的脸。
他无法面对她在以后的日日夜夜,无法和她朝夕相处相互扶持,他觉得可怕,那些畏惧与难过从每条血脉和骨骼内密密麻麻的溢出,让他清晰感觉到自己和这个女人走不下去了,飓风刮过的世界要多久才能复原,又怎么可能与最初的模样一点不差。
他爱的是最初,是她身上让他迷恋的感觉,当美好的一切全部被现实粉碎掉,还不是她亲口坦白,而是别人拿着匕首刮他的肉,他就像一个傻子,在灾难爆发时刚知道生的大门朝哪里开,早已经挤不出去。
男孩抱头痛哭,任由何曼在前面拥抱他,保镖将快滑下来的毯子为她重新裹好,她娇小绵软的身体在他怀中,他不肯伸开双臂,只有她卑微的乞求。
他们这样哭了很久,到最后男孩和她几乎同时停下,他们脸上一个漠然一个期待,何曼抬头注视他,她动了动唇,问他还能原谅自己吗。
男孩捂住脸深深吸入一口气,“我不知道。”
她握住他手腕,她泛着青紫的手背,惨白而削瘦,她刚刚大病初愈,又被糟蹋了一顿,她现在整个躯壳都只剩下了强撑,她需要漫长的岁月弥合自己,耗干这梦魇。
男孩将她握住自己的手拿掉,何曼不甘心,吓得心慌意乱,她还想要重新握住,可她已经坠落下来,掌心触不到那样的温热。
男孩透过毯子的缝隙看了看她裸露的上半身,看了看她狼狈难堪的下半身,他蹙了下眉,将毯子为她用力系住,她笑出来,以为他还在乎还挂怀,她抓住他手指满脸的期待,她第一次这样下贱,不为了客人口袋里的钱,为那可笑的禁不起丝毫风雨的爱情。
他盯着他们缠在一起的手指很久,显然无话可说,我冲过去将何曼扯到我旁边,他们勾住的地方瞬间崩开,何曼慌了神还要过去,我朝她痛骂了句,“贱货,看你现在让人作呕的德行!”
她脚下仓促一滞,倏然安静下来。
我用力捏住她肩膀,防止她忽然垮塌下去,跌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我用另外一只空出的手指着那个男孩,“没有身份地位没有权势钱财,这样平庸的打扮和毫无见识,也不会是什么贵公子官少爷,他在这个复杂的社会给予不了你任何保护与盾牌,给予不了你优渥的生活,你的温饱你的奢侈都还需要你自己去扛,你可以不做这一行,但他永远都是你的累赘,不要把普通男人想得多么刚强伟大,他吃了一口软饭,就想吃第二口,第三口,甚至长久的吃下去。坐享其成的舒适谁都喜欢,既能睡你的人还能花你的钱,你何必非要掉在这一棵树上,大街上任何一个男人都愿意疼爱你。何况你仔细看看,这世上不缺少有担当有能力有学识有胸怀的男人,并不是死光了。在你面临危险灾难时袖手旁观,他连这点保护你的本能都没有,你爱他什么?他打不过还可以用身体去为你挡,一群女人而已,他好歹是个男的,会搞不赢几个泼妇吗?分明是胆小怕事不敢趟浑水,觉得你不值得!他除了一副白白嫩、嫩清秀可人的脸,他还有什么值得喜欢。”
我说完用左手狠狠挑起那个男孩的下巴,他被我刚才的一番斥责怔住,忘记了躲避,我捏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样的货色,哪个场所没几个,未必就不是下贱的胚子,他如果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早就到那种地方当了富婆的玩物,还能站在这里嫌弃你?”
我反手一推,男人下巴顶着两抹鲜红的指印,身体朝后踉跄了一步,我揪住何曼的头发,那不会不痛,可她没有叫喊,呆滞的目光像丢了魂魄。
“你被殴打时,岚姐护着你,想到了我来救,可有谁认为他能抵挡这一切,他厌弃婊砸,可他还不如一个婊砸,他哪里有半点男人的骨气和胆量,你何曼是傻了还是疯了,这辈子最后一次堕入情网,就堕入这种窝囊废怀里吗?多少失意的姐妹儿还在这道上等着,想从你身上看到一丝希望,如果连你都没有好下场,她们还能对未来祈盼吗?何曼,人不要自轻自贱,爱情里低了一次头,你一生都要低头。你自食其力,你待人真诚,你揣着美好的幻想,你心灵还很干净,这样的你不需要向这种废物妥协,他配不上你。”
男孩无力垂着手臂,何曼眼巴巴看着我,“你知道什么?爱情需要那么多理由吗,如果我要这个又要那个,这还是纯粹单纯的爱情吗,这不成了交易吗?”
“可爱情和面包,前者无法给予你生命,后者才能让你呼吸让你活着,你可以不在乎,你自己赚面包,让他给你爱情,可这世上同样存在有爱情也有面包的男人,比你平庸那么多的女人都能找得到,你差什么?”
何曼捂着耳朵不听,她整个人都烦躁起来,她还想要冲过去抱住那个男孩,可他忽然在她要靠近的时候开口,“也许她说得对。”
这六个字让何曼脚下的动作戛然而止,她维持着拥抱和奔跑的姿势,像被点了穴。
男孩抹了抹眼睛,“我没有面包给你,而你要的爱情,我也不确定了。”
何曼嘴唇蠕动了两下,男孩最后看了她一眼,“可能我很混蛋,之前过得平静我都确定,发生了事就否认,那么你就当我是个混蛋吧,我需要时间消化和接受,但我也不清楚要多久,何曼,还是别等了。”
他有些仓皇,飞快冲入这条街道人来人往的潮海,那些话像一颗颗坚硬滚烫的珠子,狠狠砸在何曼的撕心裂肺上,让那股疼痛更加难忍。
她憔悴狼狈的脸上揪起又平静,早已找不到他熟悉的背影。
这场事端平息后,我让保镖和九儿回去,别惊动了先生,我和岚姐亲自护送何曼回她公寓,她被杜老板那伙人玩儿住院之前新买了一套房,在滨城内环上,地点还不错,档次中上,虽然算不得富人区,可工薪阶层想入手一套,也难比登天。
何曼靠着当小姐在这里买一套八十平的精装公寓,简直是男人堆里睡出来的奇迹,每一平米都是她血泪史的铸就。
何曼让我们坐着,她拿了件干净衣服去浴室洗澡,我和岚姐根本不放心,怕她精神失常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所以岚姐陪着何曼一起去,我在抽屉里找药箱。
凡是干小姐这种职业,即便遇不到事儿也都会备点药膏,客人有的下手狠,留着青一块紫一块的影响以后接客,都得想法设法消下去,我在床头第三层抽屉里找到了药箱,里头还放着避孕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