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骆二人“啊”地一声惊呼,心中皆讶异到了极处。二人同思过先生皆渊源极深,知他生平仅有一徒,极是聪慧颖悟,顾东关本计付以衣钵,其人却于二十年前溘然病逝,独子顾慎棠又生来患有腿疾不能练武,顾东关念及自己一身惊世神功无以为继,常自愀然不乐。骆中原每与后辈论及此事,总是扼腕叹息不已,不料眼前这人竟自称是顾东关的徒弟。
顾青芷一言不发,忽一掌拍向景兰舟肩头,景兰舟身子不动,右肩生生向下沉了半尺,躲过了她这一掌。顾青芷以掌变拳顺势击他后脑,景兰舟依样画葫芦往桌下一钻,转眼又已坐在对面长凳之上。他滑入桌底时双脚在前,却是脑袋先从另一边钻出,一眨眼功夫人已在下面转了半圈。
二人认出他先后使的是缩骨术和游鱼功,确皆是顾东关的得意绝学,心下更无怀疑,骆玉书喜道:“原来顾老前辈又得高徒,家祖若闻此讯,必定喜逐颜开。”顾青芷笑道:“原来你真是我叔公的徒弟,适才出手试探,多有得罪。”景兰舟奇道:“你是霹雳堂顾师兄的女儿?”他见顾青芷身段举止,早认出她是名女子。
顾青芷笑道:“好一个顾师兄,年纪比人家大不了多少,我却要叫你一声师叔啦。叔公口风也忒紧,开坛收徒这么大的事,一点儿也不跟我们说。”
景兰舟笑道:“在下虽自幼得恩师指点些武功,却是前年才蒙擢列门墙,倘若在江湖上给家师丢了脸,他老人家便要不认我这不成器的徒弟了,绝不是有意要瞒着你们两家至亲。这练武跟读书是一般的道理,在下自知是后进晚生,在两位面前决不敢以师叔自居。我三人既是年岁相仿,不妨便平辈论交,二位意下如何?”
骆玉书迟疑道:“这怎么使得?”景兰舟笑道:“圣人云义先于礼,景某面皮子薄得很,骆兄若是不肯答应,今后两位所到之处,在下便只有退避三舍、拒不相见了。”骆玉书失笑道:“也好,就依景兄。兄台这趟到河南来,可是奉师命出行么?”
景兰舟道:“不错,在下此行正与这位河南巡抚于侍郎有关。于大人蒙冤入狱,得朝中诸位志士力保,性命当一时无虞,只是家师收到消息,王振这老贼恼羞成怒,竟要派人加害于大人的家眷。于大人书香世家,妻儿又怎斗得过这些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是以此虽官场中事,我辈江湖儿女却不能袖手了,恩师特命我前往开封,护佑于大人一门忠义免遭奸徒戕害。”
顾青芷惊道:“难不成那王山便是为此而来?那也不对啊,他自京城出发,不去开封府抓人,往南到汝宁来做甚么?”景兰舟笑道:“这王山虽怙恶不悛,此趟倒不是来寻于家晦气的。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顾师姐方才难道没有瞧出,他是专为那绿衣女子而来的么?”
顾青芷“咦”了声道:“这绿衣女子是谁?王山身为锦衣卫统领,想必是跋扈惯了的,怎地这女子对他丝毫不假辞色,反倒颐指气使?”景兰舟望着骆玉书笑道:“这事便要请教骆兄了,他所知定较景某为多。”顾青芷瞧了骆玉书一眼,狐疑道:“怎么你识得那女子么?”
骆玉书笑道:“景兄怎将这把火烧到我身上?这女子我虽未曾谋面,但适才听她同王山之语,想来便是王振的义女岳素。”顾青芷奇道:“王振一个太监,竟也学人家收起了干女儿?”景兰舟笑道:“这又有何稀奇?王振得势之后,朝中无耻谄谀之徒纷纷认他作干爹大父,这老小子突然冒出来的干儿干孙可着实不少。不过这岳素却听说是由他从小抚养长大,倒是货真价实。”
骆玉书道:“不错,这岳素自小跟宫里侍卫学些武艺,身手倒也不差。我听说王山为人极是好色,在京城曾数次为女子跟人争风吃醋,适才见他如蝇逐臭般跟着自己的干妹子,想必又是看上了人家。”
顾青芷笑道:“这么标致的一位姑娘,哪里臭了?啊哟,这位岳姑娘刚才说王振派她出来办事,莫非便是去于侍郎家?”景兰舟道:“这个在下已暗中查访清楚,岳素这趟是专程持帖前往江西拜会宁王,倒和于大人无甚干系。”
骆玉书点头道:“宁王一直惧怕朝廷对其有疑忌之心,每每遣使重金贿赂朝臣,以期众官在皇帝面前替他说些好话。王振大权独揽,自是从宁王那儿得了不少好处,命人回拜也是世之常情。景兄可曾打探到王振究竟派了甚么人对付于家?”
景兰舟笑道:“说来也巧,在下奉了师命从徽州前往开封,路过真阳县时撞见一人飞扬跋扈,自称是王振亲信。在下略施小计,从他身上盗出封王振的手札,原来王山之弟王林眼下正带着一队锦衣卫在湖广办差,王振便派人捎信给他,命其于回京途中路过开封府时假扮盗匪谋害于大人一家。王林一伙前几日正在湖广按察使处打秋风,王振这名心腹正是从武昌送信归来,天可怜见,教这封书信落在小弟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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