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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老高气得血压直飙。儿子却还在那里说:「别的我们都不说了,您一天到晚一肚子无名火,见了哪个都要挑毛病,这样下去对您自己身体伤害最大!」
「我发火难道不是为了你好?」
儿子说:「您先听听我的建议,我们俩不认识什么搞心理治疗的朋友,但是听明明他们老师说,如果有家长情绪上问题特别大的话,可以找他们老校长聊聊。老校长姓蒋,已经退休了,发挥余热,经常帮着家长们解决解决心理问题。」
一听见「蒋」字,老高满腔的怒火神秘消失了。他心头突然刺痒痒的,不知怎么就觉得舒服。跟那位蒋校长聊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儿?可一下子就屈服又显得没面子,老高还是咆哮着:「我就非得去聊聊不可!倒要让人家评评理,究竟是我错了,还是你们错了!」
老高做事向来雷厉风行,第二天,他一大早就跑到孩子学校找到了「小蒋」的电话号码,接着就打电话,约见面,一气呵成。老高不明白什么心理不心理,他只觉得自己一肚子话,就想找人说说。与蒋校长两个人在公园里一边散步一遍说话,他嘴就没停过。可说出来的,还是那老几样:小时候照顾弟妹长大了照顾妻儿,老了老了一家子对他不敬不重不说,还不理不睬。儿子一家男女颠倒,儿媳不顾家,说了两句,竟然把他扫地出门。而「小蒋」也人如其貌,极为「温柔体贴」,除了柔声应两句之外,几乎不说话。老高一顿发泄完了,小蒋说:「算算年纪,您跟我差不多大。小时候生活条件一定很苦吧?」
「当然,咱们一代人,说起来都懂。一大家子九口人,粮票只有那么一点。有一年中秋节,我记得清楚极了:我父亲单位破天荒发了六个猪油月饼。你知道多香嘛?五个弟弟妹妹每人一个,还剩一个总该轮到我了吧?嘿!上边儿还有爷爷呢!」老高想起童年那个喷香扑鼻,他却一口也没尝到的猪油月饼,历历在目,满腹委屈。「我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爹妈挣钱供不了这么多人读书。我能怎么办?我十三岁就上工啦!别的孩子还爸爸妈妈撒娇呢,我呢?当个小徒工,天天在厂房里挨揍。挣了工分挣了票子,回到家全上交。等到有肉有蛋的时候,有我一口吗?没有!全是弟弟妹妹的。为什么?我最大啊!我得让着他们啊!」
「真不公平啊!」小蒋轻轻叹气道。
「不公平嘛?」老高讶异她怎么会这样想。委屈固然是委屈,可这也是天经地义。
「要是再有一次机会让你回到小时候,你还让不让?」
「让!」老高梗着脖子,义薄云天:「我是大哥哥!」
「哈哈,」蒋校长被他这模样逗笑了:「你这人,像小画书里出来的人似的。你知道在我们幼儿园里,我们怎么教育孩子吗?我们说大孩子跟小孩子是一样的,也是平等的。谁先拿到这个玩具,谁就玩,谁先拿到好吃的谁就吃。」
「这不乱套了?一有什么岂不是抢成一团?」
「你小时候要是这样跟你说,你跟弟弟妹妹们恐怕就抢成一团了吧!不过我们幼儿园里还真没这情况!孩子们基本不抢东西。他看见什么好东西就拿来玩,我也想玩怎么办?我就老老实实地等着。」
「这都是你会教训的结果!」
「不,这是平等的结果。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不着急,不抢东西吗?因为他们心里头没有委屈,也没有火气。」
老高想起儿子说的:「爸爸整天一肚子火。」
两人走着,看到路边有个奶奶带着小孙子在玩。那小孩手里拿着一列木头火车,在地板上玩儿得正欢。
「你看看那玩意儿,我小时候特喜欢。」高援朝说:「我父亲用木头削了个火车头给我小弟,我整天就眼巴巴地看着。可是啊,等到现在我们都成了老头子了,也没轮到我玩上一回。」
蒋校长站在旁边贼笑:「来吧老高,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火车随便玩儿。」
高援朝过上了一种奇怪的生活。这里有不工作光玩儿过家家的男青年,还有见了长辈连头都不抬的女孩子,无论是谁都比他小得多。可小蒋反复地说过:这些人都是平等的,在这里都是小朋友。既然在见面之前已经有了这样的认知,老高竟然接纳了「我们都是平等的」这样的论调。
在蒋校长的成人幼儿园里,玩具、食物要啥有啥,这是老高在童年连想都不敢想的。于是,凡是老高想吃的、想玩的,总能拿得到。既然总能拿得到,有时别人比他先拿,他便不觉得生气。他虽然年纪大,但也不需要谦让任何人。自从他两岁添了弟弟,这样「不用让着任何人」的「童年」就结束了。一次,老高跟一个「小朋友」因为究竟谁玩火车而起争执,蒋校长跑过来劝架了。她说过,唯一的规矩就是平等,竟然果不其然。虽然老高比那人年长二三十岁,蒋校长还是说:「是高援朝先来的,你得等一等!」这么一说,那人竟然还道歉了。老高心想:原来这就是公平!这感觉真是不错,他觉得如沐春风,心头积压的委屈,随着这样一次次的「公平」和「平等」逐渐消散了。
至于「小蒋」,虽不能天天见面,但每每老高心里烦闷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