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第一次遇见是早上五点半,我拎着满满的早餐,同学们其实对我很照顾,他们很少会点一些汤水豆浆之类的早餐,因为知道我不好拿,那次早餐店的老板做活动,每份早餐免费送一杯手磨豆浆。
我这个人,受人太多恩惠和照顾,也没有什么能回报的,因为我确实是没钱,所以这些免费赠送的豆浆,虽然无足轻重,但却是我为数不多的能回馈她们给我善意的东西,我咬咬牙,准备都带去教室。
为了以防万一,我分了两趟,即使这样,走到学校新月湖的时候系豆浆的袋子还是断了,十几杯豆浆打翻在地,乳白的豆浆热气腾腾地顺着石板缝隙蜿蜒,其实已经习惯了,但我有时还会感慨我对命运的无能为力。
那是一种很怅然绝望的情绪,在瞬间一起涌上来,仿佛我这一生,就只能这样,命运装扮的花枝招展地站在我面前,对着我的脸左右开扇,但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样站着,束手无策的任打任踹。
你以为到这程度已经算是顶天的倒霉了吗?并不,命运笑嘻嘻地望着你,说:「诶嘿,小样,小瞧我了吧?你还能更惨的。」
然后我遇见宋熠。
他那个时候通宵游戏刚从校外回来,遇见蹲在一堆豆浆污渍旁无声哭泣的我,他问我:「同学,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我陷入温柔的陷阱。
2
那应该是他和他母亲闹得最凶的一段时间。
宋熠父亲早亡,他母亲对他非常的严苛,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自己的时间,他的生活,除了睡觉,每一分钟都被严苛的规划好了该做的事情。
我听他提起过一件事,是在他高中的时候,他翘了晚上的基金课,和班里的男生一起去看一场世界杯球赛,隔天回去的时候,他母亲将他带到墓园,让他在他父亲的墓前跪了一整天,直到他说我错了才能站起来回家。
他一直跪到脱水晕过去,也没说出那句我错了。
然而这只是他生活中很寻常的日常。
生活中日积月累的压力令人爆发,他到大学的时候,和他母亲闹翻,那时候的他,吸烟喝酒逃课夜不归宿,有次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就坐在网吧里,每个人都戴着耳机骂骂咧咧的在打游戏,他连电脑都没开,就坐在那里,叼着烟,眼睫下垂。
那样那样的寂寥。
他并不堕落,他只是需要一个堕落的环境来和他的母亲宣战。
我是真心实意的心疼过他的。
那天他帮我一起收拾完满地狼借,又陪着我一起去校外拿早餐,他含着笑和我说:「我听说过你。」
我像竖起满身刺的刺猬,问他:「听说过我什么?一个被命运苛待的很可怜的人吗?」
「不,」他眼睛直直地望过来,探究中带着尘埃落定的感慨,最后也没说我在「听说」中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我也没理他。
后来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激起了他对我的兴趣,他每天早上陪我去取早餐,再一间一间教室的送,中午陪我去取快递,晚上送我去家教对象的家,或者是送我去餐厅。
我从来没有理过他,我很忙,没有时间风花雪月。
但是有一天晚上,很大很大的滂沱大雨,我从餐厅出来的时候,他就站在门外,手里撑着一把很大的黑伞,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他的伞上,然后顺着伞沿往下落,汇集在地上的水洼中,餐厅的灯光碎在其中,他的眉眼在黑伞下仰起,英俊的不可思议,他笑,说:「就知道你没带伞,我来接你回去。」
请原谅我,我长到那么大,那是第一次,有人等我,有人接我,有人说:「我就知道你没带伞。」
小时候我最羡慕的就是下雨天,一到下雨天,校门外都是家长,来接他们没带伞的孩子,只有我,永远不会有人接我,我会冒着雨一路跑回去,然后听孤儿院的院长抱怨我为什么又没带伞,因为衣服淋湿了要洗,感冒了要花钱买药。
我是一个麻烦。
所以那天我看着宋熠,眼睛一眨,眼泪就流下来了。
我其实很少哭的,真的,因为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明白,流泪是没用的,也是解决不了任何事情的,可我真的忍不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那样不能控制地顺着脸颊流下来。
我们是这样在一起的。
他其实很有钱,看得出家世很好,但他从来不会阻拦我去工作,还是会一直送我接我,我之前一直很感激他,因为他维持我所剩无几的尊严,直到大四快毕业的时候,他和我他要规划我们的未来,想和我结婚,他要带我,回去见他的母亲。
这才是我苦难人生的开端。
3
为了见他的母亲,给他母亲留下一个很好的印象,我提前三个月就开始紧张。
我甚至斥巨资46。87元买了一本《当你第一次去你男朋友家,你必须注意的100件事》,看完什么都没记住,只记得这本书太贵了,和宋熠抱怨的时候他笑,伸手点上我的鼻子,说我:「你啊,改名叫葛朗台算了。」
我傻乎乎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