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自己堕落得太奢侈,难以再心安理得地空虚下去。
我跟他碰杯,喝了一大口酒,辣得心口疼痛。
「这下就好了。」我说:「借的钱慢慢还,总有好起来的一天,我不是也错过北京买房的时候了吗,反正现在买不起,以后更买不起,想开了也没什么。」
赵师傅把二锅头平分到两个纸杯里,晃晃瓶子,把瓶底剩的一点酒倒进嘴巴:「嗯,好了几年。去年第三次复发,还是那个位置,没钱做手术,我愁得蹲在医院外面抽烟,一夜抽了四盒烟。天亮的时候,我躺在花池上睡觉,其实也睡不着,医院一上班就要催缴费,几万块,拿什么交?」
「你说说脑子的事儿。」我不得不打断他的叙述,他说的越平淡,我越感觉疼。
「听我说,就是脑子的事。」赵师傅点头:「天亮了,我看见车子一辆一辆开进医院,都是好车,都是有钱人,我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当下顾不上什么了,我走到路上,找一个车最多的路口,在那儿等着,听别人说奔驰车贵,我就专门等奔驰车。等到一个黑奔驰开过来,正好是路灯,开得飞快,我跑出去往车头一扑,心想把我腿撞断,把我胳膊撞断,赔的钱就能给住院费了。」
「这是碰瓷啊!」
「那时候没想到,其实就是碰瓷吧。结果那车开得太快刹不住,撞完我,还从我身上压过去,我眼前一黑,啥也看不到了。等睁开眼,看见一片灯明晃晃的,周围乱七八糟都是人。然后是一片黑,有人说『完了。能找着家属吗?快找找家属。』那时候我忽然知道,我死了。」
我盯着赵师傅,赵师傅瞧着酒杯。我忍不住伸手摸他的手背,热的。
「你……现在还活着。」我说。
「谁说不是。我醒过来的时候,还躺在花坛上,太阳没升多高,车子一辆一辆开进医院,背后是住院部大楼,媳妇在7层的病房住着,等着我买早饭,等着我交住院费。啥都没变。」
我牢牢盯着他,直到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
「喝酒。」我不知该说什么。幸好有酒,自古以来男人和男人之间都是这么化解尴尬的吧,我猜。
05
「所以你其实没死。」
「没死。」
「那你是做了个梦。」
「也不是做梦。」
我们喝掉杯中酒,把酱牛肉吃光,我站起来从橱柜里拿出一袋鱿鱼丝。
「冰箱里还有啤酒,燕京的。」赵师傅提醒。我按照他的指示在冰箱冷藏室最里面找到四罐啤酒,根本想不起是何时放进去的——他显然比我更熟悉这间屋子。
喝完白酒身上发热,赵师傅脱了黄色制服外套和厚毛衣,一边喝着凉啤酒,一边继续给我讲下去:「说到哪了?哦,我那时候迷迷糊糊,以为做了场梦。早点摊买了豆浆油条,上楼看媳妇,媳妇见面就骂,说来得恁晚,可把她饿坏了。我服侍她吃完饭,出去找医生问住院费的事儿,医生说账单一天赶一天,账上没钱了就得存,手术嘛越早越好,这一两个月还行,拖久了有危险。我思前想后,觉得不管咋说,手术还是得做。拿手机翻电话本,一个挨一个打电话,谁肯借咱钱啊,根本都不接电话,最后我给我爹打电话,我爹说他存了五千块钱准备给猪场安个加热板,我急用就先给我,又说我舅舅最近做生意赚钱了,让我回家跟舅舅借钱。我就跟媳妇说了声,买票回老家。」
「借到钱了?」
「没。我舅舅不借给,说是流动资金,借不出来。不过他给我指了条财路,说让我跟他到新疆做生意,两个月,挣十二万,车费住宿费他出,我净赚。」
「呀,这生意赚钱快啊。」
「我急病乱投医,给北京打个电话,跟着舅舅开车去了新疆。结果去了一看,你猜做啥生意?运白粉。从塔城弄进来,运到乌鲁木齐。北京上海都不兴吸白粉了,新疆甘肃生意最好,运一次,给十万,我舅舅押车,拿八万,我开车,拿两万。两个月跑六次,就是十二万。」
我坐直身子:「贩毒?」
赵师傅点点头。
我咳嗽两声,重复:「贩毒啊。」
赵师傅肯定:「嗯,贩毒。为挣钱没管那么多,也不害怕。塔城到乌鲁木齐六百多公里,开一夜就到了,但怕缉毒警察设卡,都是绕小路,风声紧了就找地方等几天。前两次都成了,第三次走到昌吉,被警察堵在加油站,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当时我脑袋轰的一声,心想完了,这辈子怕是见不着我媳妇了。」
「贩毒可是死罪!」
「可不是嘛。赶上严打期间,死刑。」
我揉着太阳穴,问:「可是你还活着。」
赵师傅答:「嗯,醒过来的时候,正在北京回老家的火车上,快到焦作了,离老家还剩五百里路。」
「等一下。」我想了想:「是你回老家问舅舅借钱的路上睡着了,梦里跟舅舅去新疆贩毒然后被枪毙,对吗?」
「我当时是这么以为的。」
「后来呢?」
「后来我回到老家,提着烟和酒去找舅舅借钱,舅舅说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