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兵力的规模榨干了士族们的老底儿,赌赢了诸葛恪成为神话,赌输了要他们亏本,他们当然不愿意。蜀国打压士族到底,最先亡国。魏国曹操打压士族,从曹丕开始妥协,第二个亡国。吴国对士族拉拢到底,国祚最久。到最后都归于代表士族利益的晋朝。诸葛恪是吴国唯一一个侵犯士族利益的领导者,他要同时对抗敌国的军队和本国的制度!这才是摆在他面前最大的困难。
诸葛恪的理想与诸葛亮别无二致,而他所选择的进攻对象合肥新城对于吴国来说更是具有重大的象征意义。孙权攻打合肥四战四败,尤其是第二次合肥之战,孙权以十万大军惨败于张辽的七千守军,创下奇耻大辱,被21世纪的历史爱好者亲切地称之为「孙十万」。
时间、地点都没有选错。只有三千士兵的合肥新城守将张特,坚守了三个月实在撑不出了,派人对诸葛恪说根据魏国的法律,只要坚守一百天再投降就不会连累家人,现在已经守了九十多天,请暂缓进攻,到了一百天就投降。
诸葛恪觉得这个要求入情入理,没想到张特利用争取来的几天时间加固城防,到了一百天就翻脸表示要跟吴军死磕到底。而吴军将士本就长于水战短于攻城,打了这么久居然还要他们论成败人生豪迈大不了从来再来?偏偏这时吴军又爆发了瘟疫,像赤壁之战时的曹军一样出现了大量非战斗减员。将领们纷纷要求撤退。诸葛恪将不同意见者贬的贬、砍的砍。后人谈及此处都对诸葛恪口诛笔伐,却对一个显而易见的蹊跷之处视而不见——魏国为何让张特以三千守军坚守了这么久?
张特在历史上唯一的印迹就是合肥新城之战,胜利之后他得到的封赏仅仅是杂号将军(而且连具体是什么杂号都没记载)、列侯(具体什么侯也没有记载)、安丰太守(安丰郡在魏国也实在谈不上什么重要地位,而且这提拔真是提拔得不太明显)。之后此人再无任何记载。显然,他不是司马家的嫡系。
诸葛恪攻城时,司马孚的二十万大军就在寿春居然按兵不动,这就是要张特当炮灰。司马师采纳谋士傅嘏的建议,把主要精力用来对付姜维,对于合肥新城,已经做好了破城的准备。对于诸葛恪来说,纵然形势不利,占领合肥新城恐怕是痴人说梦。但种种迹象表明,张特是司马氏的一枚弃子,只要能破城,哪怕来不及抢掠就立即撤退也足以挽回颜面、告慰孙权的在天之灵!
然而吴军的上下离心、瘟疫横行终于传到了司马孚的耳朵里。张特的死活无所谓,全城军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也无所谓,但若是能得到诸葛恪的项上人头那还是很有所谓滴。司马孚大军出动,东吴朝廷催促撤兵的诏书也也接连到来。国耻难雪、壮志难酬,诸葛恪于万般无奈之下带着一肚子的遗憾撤兵。
到此为止,诸葛恪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没有什么错,与其叔父诸葛亮不遑多让。史书上却记载了早已有人预料到诸葛恪要败亡。魏国在东兴大败之后,国丈张缉对司马师说:「诸葛恪虽然赢了,但离死不远了。」司马师问:「这是什么缘故?」张缉说:「他的威望震慑君主,功劳盖过全国,想要不死,可能吗?」这段话总被人说成是张缉有先见之明。但是张缉是什么人,他就是后来想要政变推翻司马师的主谋之一!分析诸葛恪是假,敲打司马师才是真的吧?
诸葛恪没有像诸葛亮那样在战败之后自贬三级主动承担领导责任,这才是他走向身败名裂的开始。
诸葛亮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才有了「善败者不亡」的本事。诸葛恪则是人生五十年如梦似幻。到了五十岁才经历第一次失败并且败得如此窝囊、诸葛恪无法接受,无法接受的结果就是乱发脾气、推卸责任。
一次战败大伙都能理解,战败之后的倒行逆施才让人们目瞪口呆若木鸡。以前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而诸葛恪完全不考别人的感受一心想挽回面子,通令全军准备再次进攻魏国,而且这回的目标不再是一座城池,而是是青州、徐州!
小皇帝向诸葛恪发来了宴会的邀请函,而诸葛恪在得到最后一点亲信的示警之后竟然只防备着饮食中有毒。没错,他是把禁卫军都换成了自己人,但摆下鸿门宴的正是他的亲信,当初力挺他上台的孙峻!
诸葛恪被当场杀死,尸体以草席包裹扔进乱葬岗。不知道他所喋血的是否就是当初萌萌哒地写下「诸葛子瑜之驴」的那一座宫殿。
诸葛恪的长子因为卷入鲁王孙霸一党早已被他亲手毒杀。次子、幼子、弟弟、外甥、外甥女也都被孙峻所杀。三国第一厚道人诸葛瑾在吴国的子孙全部因为诸葛恪而死于非命。兴家赤族,一语成戳。(后来诸葛恪在吴国恢复名誉,诸葛瑾过继给诸葛亮的儿子诸葛乔之后诸葛攀回到吴国作为诸葛瑾的后嗣)
诸葛恪是一个幸运的天才,诸葛一氏的家学渊源为他打下了极好的基础使他的才能得以尽情发挥。他和诸葛瑾一样懂得讨领导的欢心,和诸葛亮一样对小国的前途有着清醒的认识,并在大权在握时依然坚守着对皇室的忠诚。然而家世、才华、宠爱也造成了他无比的脆弱。千年以来,人们对诸葛恪的态度多为笑骂,我只想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