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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自正盘算着,该不该扯去遮住他眼眸的污浊布条。
尚未来得及动手,玄羲便醒了,警惕地“望”着她所在的方向。
他轮廓分明的两瓣薄唇开开合合,似在说什么,她却听不见。
她便是与他打手语他也无法看见,二人只能隔着冰冷的空气对峙。
夜突然变得格外漫长难熬。
女婀从未这般在意自己的耳疾。
好在玄羲从她喉间发出的破碎“啊啊”声出判断出了,眼前之人兴许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
他怔了片刻,旋即,郑重且庄严地与她作揖。像是为了使她看清,极缓极慢地道出两个字:“多谢。”
明灭的烛光洒落在他身上,女婀目不转睛盯着他不断张合的唇,悄然红了面颊,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话本子里所写的“小鹿乱撞”是何滋味。
那个从天而降的男子生得很好看,却也很安静,简直比女婀这个小哑巴还要安静。他平日里最爱倚在窗边发呆,女婀便坐在一旁赏他与窗外的景。
当夏日来临,窗外那片湖会开满接天碧日的粉荷。
女婀支开别邸为数不多的几个婢子,悄悄将他扶去湖畔透气。
有时会折几枝鲜嫩的荷插入瓶中给他嗅;有时会摘下莲蓬,故意剥出莲芯喂给他吃。
她虽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却比玄羲见过的任何姑娘都闹腾。
如此倒也好,能教人短暂性地忘却烦恼,与她一同胡闹。
他的到来就像一簇跳跃的火焰,瞬间点亮女婀一眼便能望到尽头的人生。
而她又何尝不是他在黑暗中摸行时偶然遇见的一束光?
后来的很多个年头里,他时常在想,倘若那日没有遇见她,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可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如果。
这场命中注定的相遇注定要将玄羲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此刻,他的眼睛已然在缓慢流逝的时光中复明。
不知不觉间竟已入秋,当最后一朵夏花自枝头剥落时,玄羲终于适应了久违的光明,徐徐睁开双眼。
女婀一瞬不瞬盯着他,握住他手掌,一笔一划轻轻写道:「你眼睛是琥珀色的,比我想象中还要美。」
许是头一回被人这般不加掩饰地夸赞自己的容貌,玄羲怔了怔,红着耳根在她掌心回:「谢谢,你也很美。」
女婀生得虽娟秀,倒也称不上美,可在玄羲看来,她是个比初升朝阳还耀眼的姑娘。
世间万物,再也没有谁的光芒能够盖过撕裂黑夜的朝阳。
可朝阳再绚烂,却不是他所能私藏的,他终需离开。
他又在女婀掌心写:「多谢你这些天来的照顾,我该离开了。」
明知是早已预定的结局,女婀仍忍不住一阵失落。
遇见玄羲前,她也曾在这间院子里捡到过许多不同的鲜活生命。
有时是被暴雨打湿羽毛的幼鸟,有时是被遗弃的奶猫……
到最后,它们无一例外都离开了,只剩她,在这僻静的别苑一待便是十五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