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外的清晨是被一屉屉冒着热气的蒸笼唤醒的,行人熙熙攘攘,或是沿街叫卖,或是排着队买新鲜出炉的油炸果子……
颜嫣目光怔怔望着宫墙外沾着人间烟火气的热闹街景,看得入了迷,一待便是整个上午。
三百米开外的膳房内,午膳已备好,谢砚之等了许久都不见颜嫣人影。
又过近半炷香工夫,阿梧神色慌张冲了进来,哭丧着脸道:“尊,尊上,夫人她,她不见了!”
谢砚之神色一凛,本就没多少表情的脸变得愈发严肃,即刻放出神识去寻颜嫣。
他修为高深,神识覆盖整座魔宫,魔宫内每一件活物俱逃不过他的眼。
三百米外,空荡荡的秋千仍在晃,火红的凤凰花打着旋儿飘落,花瓣上趴了只肥嘟嘟的毛虫。
五百米外的料峭屋檐上,几只肚皮圆滚的鸟雀正在嬉闹,蹦蹦跳跳,展翅翱翔。
千米外,潮湿的土壤中,有种子在破芽,胚芽撑破种皮,徐徐舒展开,直至钻出泥土。
……
万物生长,欣欣向荣,唯独看不见颜嫣。
那一刻他竟是忘了,颜嫣没有心跳,没有脉搏,并非活物。
待谢砚之想起此事,空气骤然冻结,冷凝成冰,他浑身血液仿佛瞬间被抽空,面色苍白地站了起来。
可很快,那些外泄的情绪通通都被压入心底,颜嫣外逃也不是一次两次。
只是谢砚之从未这般直观地感受到她肉。身已死,而酿成这等苦果的罪魁祸首偏生又是他自己。
他甚至都无法与颜嫣解释。
当年要杀她是真,并无任何误会。
甚至,若能重来,在不知颜嫣便是那个姑娘的情况下,他仍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以绝后患。
他对自己一手养大的孤女颜嫣纵然有情,却也不足以让他失了智,冒这么大的险养虎为患。
“背叛”二字于他而言是龙之逆鳞,触之必死,彼时的他对颜嫣的情谊尚不足以做到这一步。
故而,他无法解释,亦不觉得自己错在此处。
他错得是,未能及时发现颜嫣便是他在找的那个人,从而导致后面所发生的一切悲剧。
若说谢砚之心中全然无悔过之意,自是不可能的,可他这样的人又岂会轻易服软?
这个阳光微醺的午后,身披重甲的金吾卫来回巡逻踱步,将通往外界的每扇门统统堵住。
一时间人心惶惶,整个魔域笼在一片阴霾之中。
气氛很紧张,伴在谢砚之左右的青冥连大气都不敢出,其余人等更是噤若寒蝉,只盼着能快些寻到夫人。
外面的世界早已乱成一锅粥,颜嫣仍坐于那株凤凰木上,无动于衷地看着满城人瞎忙活。
如若可以,她真想就这么彻底消失在谢砚之眼前,让他明白何为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惜她如今尚不能走,还得仰仗谢砚之来杀柳月姬,只能借此机会过下干瘾。
纵是如此,也让她心中无比快意。
她敞开双臂,半眯着眼平躺在凤凰木粗壮的枝干上,藏匿于那片火一般热烈的花丛间。
正午的阳光稍稍有些灼人,被满树繁花削弱,只余星星点点的光斑落在颜嫣身上,不晒也不冷,一切都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