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放心像我这样的人潜藏在身边的,我随时会反口咬主人一口,而且这一口带着致命的剧毒。皇上如果不想杀我,就只能让我出宫,再也接触不到他。
可如岫玉所言,这世道,一个女人孤身在外想活下去,太难了。
北边鞑子已经打到了岭山关,过了岭山关就能长驱直入到帝京了;佟云琡死后,他的残部虽然不成气候,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依旧盘踞西南占山为王,伺机反扑;红莲教已经吸纳了百万教众,就连天子脚下都不乏红莲教的信徒,近日甚至要在帝京堂而皇之地办法会;南方河流决口,淹了无数农庄良田,数以万计的人无家可归走投无路。
可林明煦死后,朝中已经找不出良将。到处都在打仗,每天都在死人,朝廷又开始征兵了。
兵多了,用来养兵的军费和粮草也就多了,便又要加税。
为了挡北方的鞑子,要修更多的关隘和长城,又要抓人去徭役。
就连帝京,都已经看不见几个壮年男丁了,其他地方更不用说了。往常女子是极少抛头露面的,这些日子以来,街上的铺面倒都成了女人当家,因为男子都被征走了。
我走到哪都能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声,街边的流民和乞丐变多了,好在冬天已经过去了,不至于冻死人。
举目四望,乱世中遍地都是哀嚎,一双双麻木的眼中潜藏的是穷苦日子过久了的戾气。所有人的忍耐似乎都到了极限,抬眼望去,仿佛连天都是灰的。
我总要活下去,便挑了一个女子当家的当铺去找帮工的活儿做,女掌柜说她的丈夫儿子都当兵去了,这当铺也没生意,这世道谁还有东西可当呢?说她养不起伙计,叫我去别处谋生路。
我请女掌柜为我指条明路,女掌柜说,红莲教在水井胡同办法会,凡是穷苦人都可以去,即便不是教众也可以去,红莲教的教旨就是救穷苦人于水火,法会办三天,这三天里,吃喝都免费供应。
我去了。我不相信真有人能救穷苦人于水火,我只是去蹭三天的饭食罢了。
宣讲的是红莲教的教主,他自称是前朝的皇室后裔,别人敬称他为秦二皇子,可我从他身上没瞧出半分凤子龙孙的姿态,宫里那个病秧子纵然千般不好,气度可扎扎实实比秦二皇子强上许多,二者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秦二皇子的虎口甚至还有老茧,一看就知道是做农活留下的。
他痛斥当今皇上的罪状,将如今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都归罪于他,他许诺给穷苦的百姓一个吃饱穿暖没有战乱的未来,他说如果他当上皇帝,他将永不加赋,十年不兴兵,休养生息。许多人都盼着这样一个未来,都沉浸在他承诺的美梦里,成了他的信徒。
我不信他那套。十年不兴兵,问问鞑子肯不肯答应?
但我还是在他那蹭了三天的饭,三天的法会结束后,红莲教的人说,愿意入教的,缴纳一点点法金便能入教了,若想扶持秦二皇子建功立业,也可以加入红莲教的军队,他们迟早要夺了当今皇上的皇位。
我求见秦二皇子,我说我手里有他绝对感兴趣的东西,我要一个条件做交换。
他问我手里有什么,又要什么。
我告诉他,我手里有皇城的布防图。
在长信宫封宫的时日里,我在林芳懿的寝殿找到的东西,我就知道,它终有一日会变成我的筹码。
秦二皇子如得至宝,他用我提供的布防图开始制定战术,决定打进皇宫。
那张布防图其实并不完整,但我粗略估计,也有七成,林芳懿在宫中三年,才堪堪偷画了七成。可对秦二皇子来说,其实只有七成,也极为可贵。
经过漫长的筹备,红莲教教众同时在全国各地起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到了帝京城门口。说来可悲,除了林明煦,竟然再也没有一个像样的统兵之人。就在红莲教打到帝京的时候,鞑子也攻破了岭山关,朝着帝京进发而来。
无论如何,佟家的祖宗江山都守不住了。
我以近侍的身份跟着红莲教的上将军打进皇宫,有我提供的布防图,加上他们长久以来的精密筹备,进攻异常顺利。
铁蹄踏过之处,哀哭震天。为了刺激战斗力,他不约束手下将士,他们走到哪抢到哪,抢尽了皇宫珍宝,带不走的便烧了,砸了。沿途遇见的宫女嫔妃,个个遭他们凌辱践踏,无一幸免。
我并不信这样的队伍接管了江山之后能创造出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来。
我只是没有办法。
林明煦生擒了佟云琡,皇上亲自下令把佟云琡关进了水牢百般折磨而死,我一定要为他报仇,一定。
我开始疯狂地想念他,想如果他还活着,如今该是什么样的光景。
到了启元殿门口,上将军停下马,递给我一把长刀:「许姑娘,教主特许的,一定要满足你的条件,请吧。」
他语气轻佻,我能看出来他其实不怎么尊重我,只是碍于秦二皇子的命令罢了。我翻身下马,凝视着启元殿的匾额。
当日,我对秦二皇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