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月之久,金掌柜又收到了从总号那边捎带来的信件。有了上一次的经验,金掌柜已经不慌不忙了。他八月将雪竹图捎去了汴京,如今算着日子也差不多该有着落了。
金掌柜展开一看,大吃了一惊,不免喃喃地念道:“这可真是难为人唷,陆师傅又洗手不干了,上哪里再找个像她这样的绣娘,只供了两回刺绣,就惹来了这样的差事,我这也不是光供刺绣的。”
金掌柜急得团团转,想写了一封信去驳回了少东家这个要求。
然而半晌之后,拿出纸笔待要写回信的时候,金掌柜目光游移了许久,终于停下了。
自他被下发到梁县这个地方来,已经呆在这里十余年了,从来没有再挪过窝了。人前虽是一家铺子的掌柜,其实拖家带口的,每月领金家的一点月钱养家糊口。梁县这个地方不大,上门来的客人寥寥无几,每月能赚给一二百两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全凭仗些有大户人家的夫人的照拂。
然而这个地方实在是穷了些,比起金掌柜以前呆过的地方,压根没法比。几十两银子的头面,客人还要磨叽半天,才舍得买下。像扬州那边的贵妇夫人,百两银子的首饰压根是不带眼风看,阔气得很,伙计只管收钱就好了。
想到这里,金掌柜犹豫了。眼下的信,既是烫手的山芋,也是他高升的机遇。
金掌柜皱了皱眉,额间拧起了几道深深的纹路,他沉默了许久,才操着粗噶的声音吩咐着金粉铺里的小伙计:“福贵,去赶辆马车来。”
他回家随便地裹了一些随身的衣物,便上了马车,对着马夫沉声道:“去留南村。”
留南村就在梁县里头,路程也不远。金掌柜坐了小半日的马车,便来到了留南村。
他撩开帘子同沿途路过的村人打听道:“你们留南村可否有个会刺绣的陆师傅?”
那妇女眼皮一翻道:“俺们村里会刺绣的一大把,姓陆的也不少,你找哪个陆师傅?”
金掌柜说:“大致是二七二八这样的年纪,是个姑娘,有一个幼弟。”
说来也是陆清婉在留南村的名气不小了,金掌柜把年纪一说,再加上一个幼弟,如此一来那妇女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她。
她狐疑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个年逾四十岁的老头子,一脸的圆润福态,拇指头带着一枚琥珀环,还坐着一辆马车,无疑是个贵人家的老爷。
金掌柜见她不说话了,掏出一串铜板给她。
头上包着巾的女人眼角立即笑开了颜:“嗳哟,老爷出手就是阔气。俺告诉你,你找俺打听准没有错的。老爷要找的陆师傅,就是俺侄女。”
说话的女人,正是周大娘。手里拎着个小瓦罐,是已经到县城里打了盐回来的,一两的盐花了差不多60文钱,肉痛得她回来的时候心里直呼呼。
官盐太贵吃不起,私盐也不便宜。每日精打细算省着吃,盐罐子仍不免过了段日子就见底了。但是这人不吃盐,又不行。不吃盐,没有力气干活。
她利落地数了数手里的一串铜板,足足有三十枚,哗啦哗啦地响着,重得沉手。
周大娘二话不说,热情地领了车夫到陆家。
她走在马车旁边,屁股一扭一扭的兴奋极了:“老爷找俺侄女有啥事?”